沈厌笑容一僵,撇撇嘴小声嘀咕:“知道啦知道啦,管家婆……”
发财梦被戳破,悻悻然。
药田刚步入正轨,凌战的目光便再次投向云雾缭绕丶层峦叠嶂的西山深处——村民轻易不敢深入的禁区。
那里,她的云田才是真正适合庄稼或药材的肥地。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橙红。
凌战将沈厌叫到院外,指向远处如巨兽脊背般沉默耸立的西山主峰。
“我进山,一段。”语气平淡,如同说去邻家串门。
沈厌正用小树枝刮新缎面靴上的泥点,闻言猛地擡头,眼神掠过一丝复杂,飞快地瞥了眼孩子堆里的小金宝:“啥?又进山?这刚开春,山里雪都没化透,饿了一冬的畜生正凶呢!你去干嘛?”
语气带着不解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有事。”凌战言简意赅,无意解释。
沈厌看着她深不见底丶毫无波澜的眼睛,知道问也白问。
烦躁地扔掉树枝,连靴子上的泥点也懒得管了:“行行行,你是家主!你说了算!”他赌气扭过头看着院里追逐打闹的孩子,没好气道:“那这群小崽子怎麽办?还有那几块新开出来的宝贝‘药田’?总不能都丢给我吧?”
“你带。”凌战理所当然,“继续开荒。”
她指向院子东边杂草丛生丶布满碎石的缓坡,“种菜。”
“我?!”
沈厌指着自己鼻子,声音拔高,“一个人?带二十多个拖油瓶!洗衣做饭!还要开荒种菜?凌战,你搞错了吧?我是谁?我是沈厌!靠山村,不,整个大胤第一美男子!你让我当泥腿子?!”
他真跳脚了,那身崭新的绸缎外袍仿佛跟着主人一起炸了毛。
凌战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金叶子,买粮,买种。”
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好家,带好孩子。别惹事。累,可请人。”
沈厌接过沉甸甸的钱袋,一时愣住。金叶子!
看在钱的份上,再看看凌战那张毫无商量馀地的脸,以及院子里那群眼巴巴望着他们丶脸上已无苦难的小萝卜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委以重任”的荒诞感交织涌上心头。
他最终认命般一把抓过钱袋塞进怀里,咬牙切齿:“行!我‘带’!我‘看’!娘子您就放心去吧!最好被山里的狐狸精抓去做压寨夫人!省得回来祸害我!”
他气呼呼转身,背影悲愤,“这些钱除了过日子,我想花就花!你少管!”
凌战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
只是在他即将踏入院门时,低沉的声音清晰地追了上去:“水渠,继续挖。引後山水。”
沈厌脚步一顿,没回头,肩膀却垮得更厉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
第二天,天光未破晓,凌战的身影已消失在通往西山深处的小径。
她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腰间挂着短刃和一把特制的丶分量不轻的鹤嘴锄。
小金宝安静地蜷在她背上的竹筐里。
步伐沉稳,很快融入莽莽山林,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次日。
小院里,失去了“定海神针”的沈厌,在短暂的茫然和怨念之後,捏着怀里沉甸甸的钱袋,一股久违的丶如释重负的快乐混合着“作妖”的本能,如同开春的野草,开始疯狂滋长。
他精心梳理好一头丝滑长发,穿上最体面的绸缎外袍……
干活?那是不可能的!
叉着腰,他站在堂屋门口,对着还在热炕上赖床的孩子们,中气十足地吼道:
“都给我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孩子们揉着惺忪睡眼,懵懵懂懂爬起来。
“都听好了!”沈厌清了清嗓子,找回几分“一家之主”的派头,指着院子东边那片杂草乱石坡,命令道,“从今天起,那里!就是咱们的新地盘!开垦出来!种上绿油油的青菜!黄瓜!大茄子!”
他描绘着美好蓝图,“想想看,夏天到了,吃不完的新鲜菜!再不用啃咸菜疙瘩,漫山挖野菜了!”
孩子们被“吃不完的菜”吸引,小脸上露出向往。
“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
沈厌变戏法似的拿出几把小锄头和小铲子——之前软磨硬泡让王木匠赶工的。
“目标!碎石坡!冲锋!”他振臂一呼,颇有将军点兵架势。
孩子们被他的情绪感染,兴奋地嗷嗷叫着,拿起小工具,像一群刚放出笼的小鸭子。
扑腾扑腾冲向那片乱石坡。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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