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发飙
流水席连开三日。
因为官府的“莅临视察”後,虽然依旧热闹,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纱。
等县令大人们一离开,男人们马上议论起西边战事。
尤其对重大伤亡,是因为冬天缺少足够保暖的棉衣棉被,而唏嘘不已!
凌战坐在稍偏的一桌,吃了三天大餐,她面前只摆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
安静地听着同桌几个村中老妇闲话家常。
小石头紧挨着她坐,小口吃着苏婉特意给他蒸的鸡蛋羹。
一个头发花白丶满脸褶子的陈阿婆,正絮絮叨叨地说着。
“…要说这棉花啊,咱们这儿种的老棉种,絮是白,可就是绒短,産量低,纺起线来费劲。我年轻那会儿,听我姥爷说过一嘴,他早年走西口,在靠近雪山那边的地界,见过一种棉桃!啧啧,那叫一个大!开出的棉花,雪团似的,又长又软,纺出的布,又细密又暖和,听说一亩地能顶咱们两三亩的收成!可惜啊,那地界太险,叫什麽…‘鹰愁涧’还是‘鬼见愁’来着?反正没人敢去,那棉种也就成了传说咯。”
同桌的老妇们听得啧啧称奇,又纷纷摇头叹息。
“唉,好东西都在险地,凡人哪消受得起。”
“就是,听听就算了。”
凌战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擡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陈阿婆:“阿婆,那地方,具体在雪山哪边?还记得麽?”
陈阿婆被凌战这一问,有点受宠若惊,努力回忆着:“哎哟,这可难住老婆子了…好像…是在雪山南麓?说是翻过几道像刀子似的山梁,在一个终年云雾罩着的山窝窝里?我姥爷也是听更老的驼队把头说的,他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呢,当故事讲给我们小辈听罢了。凌娘子,你可别当真,那地方邪性得很,听说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出来。”
凌战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淡淡说了句:“多谢阿婆。”
她低头,对上小石头好奇的大眼睛,擡手将他嘴边沾的一粒米拿掉。
玄尘子不知何时踱了过来,恰好听见後半截,他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话。
“无量天尊!陈阿婆所言,未必是虚。贫道云游时,亦曾听闻西北雪山深处,有上古遗珍之地,奇花异草繁茂,或有神棉也未可知。只是那等绝域,非大机缘丶大毅力者不可近也。”
他的话,无形中给这个传说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和可信度。
喧嚣声中,凌战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莽莽山巅。
小石头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走神,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娘?”
凌战回过神,低头对上孩子清澈的眼眸,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低声道:“无事。吃饭。”
新家落成的喜悦不能停太久,冬麦的收获季节就到了。
沈厌家里除了初到靠山村分的两亩地种了麦子。
後来开出的荒地,都用来种了草药。
地里的活不多,但收完麦子播种新粮却势在必得。
毕竟,他家的人口太多!
年龄大些的,已经长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连日的喧嚣稍歇,席间氛围更显自在。
沈厌嗓子已有些沙哑,但精神头不减。
正拉着几个村中老把式讨论即将到来的冬小麦收割及随後的播种。
“王伯,您看这天气,过几天,麦子就能开镰了吧?”沈厌指着远处翻滚的麦田。
“差不离!”王老汉咂摸着旱烟,“今年风调雨顺,麦穗沉甸甸的,是个好年景!沈小子,你家就两亩地,粮食肯定不够!趁着丰收跟村里买,要合适不少!!要是还有馀钱,能买就买些熟地,新开出的荒地养好几年都不一定能养肥。”
“好!好!多谢王伯!”
沈厌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盘算着收割丶打场丶晾晒丶入仓的一应事务,有虎子几个就够了,主要还是收割後空出来的地和买新地的问题…他下意识看向凌战。
想商量商量种棉花的问题,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凌大娘子的身影。
终于流水席接近尾声。
苏婉带着大妞丶二毛等几个大点的孩子,已经开始清点剩馀的食材丶碗碟,并仔细核对这几日的开销账目。她低声对沈厌道:“家主,米粮肉菜尚有富馀,我已按您的意思,将一部分不易存放的新鲜肉菜分给了村中孤寡,另一部分腌渍风干起来。碗碟桌椅,稍後便安排归还各家。”
沈厌满意地点头:“好,好,婉姑娘安排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