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全浑了
礼部侍郎张府,後巷,弥漫着早市的烟火气。
负责采买的王婆子挎着菜篮,正跟相熟的菜贩讨价还价。
一个衣衫褴褛丶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像泥鳅一样钻到她身边。
扯了扯她的衣角,把一个沉甸甸丶用破布裹着的小包塞进她手里。
“婆婆,我在那边墙角捡的,亮闪闪的,像是贵人掉的好东西!您看着像好人,给您!”
小乞丐说完,不等王婆子反应,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王婆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布包,硬硬的,有棱角。她警惕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迅速把布包揣进怀里,心砰砰直跳。
回到下人房,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破布。
里面的东西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几件金灿灿的首饰!一支扭曲如蛇形的金簪,一只镶嵌着暗红色诡异宝石丶形似骷髅眼的戒指,还有一枚刻着不知名邪异符文的金扣。样式奇特,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邪气,绝非寻常富贵人家的款式。
更让她心惊的是,包首饰的破布里,还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锦绣阁後厢”。
王婆子虽是个下人,但在高门大院里待久了,也嗅得出危险的味道。
这些东西邪门,纸条上的地点更是让她联想到府里一些不能言说的隐秘。
她不敢贪墨,更不敢隐瞒。
连菜篮都顾不上放,跌跌撞撞就跑去寻内院的管事嬷嬷。
不到半个时辰,这几件邪气森森的金饰和那张写着“锦绣阁後厢”的纸条,就摆在了张侍郎最信任的心腹管家面前。管家看着这些明显带着魔教风格的东西和那指向性极强的纸条,脸都绿了,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他不敢耽搁,立刻捧着这烫手的“证物”,脚步沉重地走向了侍郎书房的方向。
洪州府衙公堂开审。
“威——武——”
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沉闷的回响,却压不住堂下压抑的窃窃私语。
公堂之上,知州周文焕官袍穿戴整齐,脸色却比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还要阴沉晦暗。
他面前公案的一角,赫然放着那个沾满泥点的靛蓝包裹,里面那本要命的假账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线。
堂下,除了战战兢兢的衙役,还站着张侍郎府上那位脸色惨白丶如丧考妣的管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绸布,但邪异的金饰轮廓和那张写着“锦绣阁後厢”的纸条一角,已经暴露出来。
旁边,是闻讯赶来丶代表河阳郡王府的一位长史。
他同样面沉似水,眼神锐利地盯着周文焕。
周文焕只觉得屁股下的椅子长满了钉子。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升……堂!今有……今有刁民遗落污蔑朝廷重臣丶宗室贵胄之僞证于府衙……并……并有不明邪物呈至官邸……本官……本官受皇命牧守一方,断不能容此等妖言惑衆丶扰乱纲常之举!定要……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在寂静的公堂上格外刺耳。
“来人!即刻查封‘锦绣阁’!一干人等,全部带回候审!府北口店铺丶城南废砖窑……派重兵把守,细查过往痕迹!另……传本官手谕,请……请张侍郎府上丶河阳郡王府上,相关涉事人等……来堂上问话!”
惊堂木拍下,馀音在梁上回荡。
堂下衆人噤若寒蝉,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文焕知道,这口浑得不能再浑的“黑锅”,他算是结结实实背上了。
这堂,他不开也得开,这火,他扑不灭也得硬着头皮去扑。
暮色很快降临。
如倾倒的墨汁,渐渐浸染了城南破败的土地庙。
庙檐残缺,泥塑的土地公婆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斑驳慈祥,或者说,麻木。
一个穿着半旧靛蓝布衣的中年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