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宝男与狼影深宫
午後的暖阳慵懒地洒在青石板上,慈宁宫外的回廊下,小蛮牛正捧着个托盘,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得飞快,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圆脸上却满是兴奋的光。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人未到,清脆的童音先钻进了殿内。
霍太後刚放下书卷,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案几上的精致点心几乎未动。
听见声响,擡眼便见小胖子献宝似的将托盘高高举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
“念书费脑子,喝点甜的润润!”
小蛮牛仰着脸,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揭开炖盅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雪梨混合着银耳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旁边是几只小巧玲珑丶皮薄得几乎透出翠绿馅料的蒸饺。
“我做的!御膳房的伯伯们可好啦,借我小竈用的!”
霍太後有些意外,拿起小银匙,舀了一勺晶莹软糯的羹汤送入口中。
清甜不腻,火候恰到好处。再夹起一只蒸饺,咬开,素馅的鲜美在口中散开。她眉宇间的倦怠不知不觉舒展开来,看着眼前满头细汗丶一脸期待的小家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嗯,好孩子,手艺真不错。”
一旁侍立的女官也笑着凑趣:“娘娘,小公子这份孝心,比那山珍海味都难得呢。”
上书房内。
夫子捋着胡须,抑扬顿挫:“人之初,性本善……”
“夫子!”
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猛地擡起,小蛮牛眼睛瞪得老大,小手举得笔直,满脸都是认真,“那霜刃是狼,它初生时是善还是恶呀?它现在可好了,就是啃骨头声音有点大!”
“噗嗤——”
“哈哈哈……”满堂的宗室子弟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夫子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小蛮牛,声音都拔高了:“你!你……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不快坐下!把《人之初》那段再抄三遍!”
小蛮牛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换来夫子更响的咳嗽声。
御花园,阳光正好。
“沈牛!沈牛!”
小皇帝卫珩拿着小蛮牛那张写满歪歪扭扭墨迹的纸,嫌弃地抖了抖,“这名字不好听!朕给你赐个大名吧!”他背着手,学着成年人的模样踱了两步,眼睛一亮,“嗯…你憨厚可爱,就叫卫敦实如何?以後你就是朕的伴读,跟朕姓卫!”
小皇帝得意地等着小蛮牛叩谢皇恩。谁知——
“不行不行!”小胖脸瞬间皱成了十八褶的包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陛下!名字是爹爹的事!小蛮牛的大名小名都得爹爹起!”
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宣告宇宙真理,“爹爹起的才好听!陛下起的……”他卡壳了,努力搜寻着不得罪皇帝又能表达坚定立场的词,“嗯……也很好,但小蛮牛要爹爹起的!”
小皇帝愕然。
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好你个沈牛!连皇姓都不要?就要你爹起的?”
他笑得前仰後合。
刚巧路过的霍太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非但没有动怒,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她看着小蛮牛那副“爹爹最大”的执拗模样,轻轻摇了摇头,对身边心腹嬷嬷低语:“这小胖子,心思纯得像块水晶。这份赤诚,比什麽都金贵。”
数日後,风和日丽。
慈宁宫前庭的树荫下,一片诡异的寂静。宫人们远远站着,交头接耳,又惊又惧又好奇。
一只通体雪白丶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的巨狼,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
冰蓝色的眼眸半阖着,偶尔扫过周围的雕梁画栋,巨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流淌着银辉,野性与优雅奇异地融合。小蛮牛坐在它身边,正拿着根肉干逗弄,霜刃也只是懒懒地嗅了嗅,尾巴尖儿微微摆动。
小皇帝卫珩兴奋地搓着手,绕着霜刃转圈,想靠近又有些发怵:“小蛮牛!它…它真不咬人?”
“不咬!霜刃可乖了!”小蛮牛拍胸脯保证,把肉干往前递了递,“皇上你试试?”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刚想碰碰那雪白的皮毛,霜刃冰蓝的眼睛倏然睁开,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小皇帝“嗖”地缩回手,霜刃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仿佛在说:小屁孩,一边玩去。
与此同时,深宫另一隅,椒房殿。
“啪嚓!”一声脆响,上好的官窑瓷盏在地上摔得粉碎,燕窝汁溅得到处都是。
“什……什麽?!”
姜太後猛地从凤榻上站起,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尖利得刺破殿宇,“那孽畜?!它竟敢…竟敢踏入大内?!!”她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仿佛又感受到那夜颈间冰冷的狼爪触感和腥膻的呼吸。
心腹太监跪在地上抖如糠筛:“娘娘息怒!是…是太後娘娘亲自允的,说是安平伯府的小公子带来的家犬……不,家狼……奴才们实在不敢拦啊!”
“废物!一群废物!禁军呢?都是死人吗?!给哀家轰出去!不!乱棍打死!立刻打死!”
姜太後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将案几上的果盘丶香炉统统扫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她捂着剧痛的心口,踉跄着跌回榻上,手指死死抠着锦缎,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无法抑制的恐惧:“沈厌!凌战!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这是示威!是打哀家的脸啊!”
殿内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无能的狂怒在回荡。
那雪白的狼影,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她紧绷的神经上。
安平伯府,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