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说:“不必言谢,那人嘴臭,熏到我了。”
桂花嗯了一声,周一说:“走吧。”
桂花跟在她身边走,附近的鬼想来是都被吓跑了,街上安静极了,走到院门前的时候,周一跟桂花道了别,见桂花转身要离去,她突然喊:“桂花。”
桂花转过头来,周一说:“明晚我打算去祭酒家看看,你知道祭酒家在何处吗?”
桂花看着她,沉默了几息说:“我知道。”
周一:“明晚能带我去吗?”
桂花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到了第二日晚上,周一走出门来,就见到了等在门外的桂花,她还是穿着桃红的袄子,脸上却没了以往的明媚笑容,周一走过去,说:“走吧。”
桂花点点头,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并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说一句:“往这边走。”
周一问她:“你是京城人士吗?看你对京城似乎了如指掌。”
桂花摇头,说:“不是,我是小时候被牙子带进京城的,来京城的时候才六岁,此後就一直在京中了,活了十来年。”
周一:“可是被拐了?”
桂花还是摇头:“我倒宁愿我是被拐了,但我不是,是我爹娘把我卖给了牙子,牙子说我生得好,才想着把我弄来京城,想多卖些钱,那个时候就是李玉芬买了我,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她看着前面,脸色淡淡的,说:“你知道吗?跟我一样年纪的小丫头,卖去别家做丫鬟,不过四五两银子罢了。”
“我能卖这麽多银子,可让牙子手里的其他小丫头艳羡极了。”
“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她也被李玉芬买了,才六两银子,而且是特地买来服侍我的。”
周一看着她,她的眼里满是怀念,她说:“那个姐姐跟我说,她是伺候人的命,我不一样,我是小姐的命,要学琴棋书画,吃穿用度都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小姐命了。”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便是等到开幞了,我也觉得自己过得快活极了,那些男人哄着我,我就当了真。”
“可我是个婊子啊,怎麽会有人真心待我呢?不过是看我有几分好颜色才哄着我,等到有更新鲜的了,便立刻把我抛了。”
“母亲那时跟我说来这里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她在风月场几十年就没有见过有真心的男人,我还笑话她,笑她自己运气不好,没有遇上真心人,我不一样,我命好。”
桂花擡头看着天,叹道:“结果我就早早死了。”
“若我听了母亲的话,现在还能活着吧。”
她看向前头,说:“到了,前头就是国子监祭酒家了,你自己进去就是。”
说完,她就准备离开,周一叫住她:“你不想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国子监祭酒家说不准有什麽新鲜的东西。”
桂花转过头看着她,祭酒家门口的红灯笼洒下了光,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她说:“你是道士,是最干净的人,我是婊子,已经脏了,跟我走在一起,你不怕脏吗?”
周一走到她身前,擡手把她搂进了怀里,说:“你干干净净的,哪里脏了?”
她松开桂花,看着她的眼睛,说:“尤其是你的眼睛,特别纯净,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一种宝石。”
桂花忍不住看向了她,周一说:“那种宝石通体透明,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其中没有丝毫的杂质,在阳光下会熠熠生辉。”
桂花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有有些羞涩,说:“不会吧。”
周一坚定的说:“就是这样的,而且你知道吗?那种宝石是这个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便是刀枪斧钺都比不过它。”
桂花惊讶:“竟有这样的东西!”
周一颔首,拉着她的手往国子监祭酒家中走去,口中说:“若这世上真的有人脏的话,一是不爱沐浴的人,你肯定见过那样的人,一年到头都不洗一次,身上满是老垢,二便是那种心中丑恶之人,做尽恶事,这两种人可以称之为脏。”
“而你,身上干干净净的,至于内心,我曾听过一句话,说眼睛是心的窗户,你的眼睛如此纯净,心自然也是纯净的,所以你从内到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桂花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抿抿唇,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