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可会觉得我不思进取?”
周一摇摇头,说:“芸芸衆生,尽头都是一样的,便就该各有活法,各有喜好,这并无什麽优劣之分。”
皂角树下安静了下来,天上的云飘了过来,于是小山头的阳光被遮挡住了,清虚子突然说:“道友,你做元旦的师叔可好。”
周一诧异,扭头看向他,清虚子没有扭头,只是说:“你不用拜我为师,对外只说你的师祖与我师祖是同门师兄弟,按辈分,你便是元旦的师叔,这清水观也合该由你接手。”
周一还是不明白:“为何要这般?”
清虚子:“道长身上可是没有度牒?”
周一点头:“是。”
清虚子说:“清水观有空白度牒,可以为道长写上身份,但按照朝廷律令,你须得跟我有关系才行,不是弟子,便是师门同辈。”
周一想了想,说:“好,依道长所言。”
清虚子的脸上露出了笑,问:“道友的师父如何称呼?”
周一:“我师父也无道号,姓周名山,大山的山。”
清虚子了然,喊了一声:“元旦。”
跑到远处去拔草的元旦应了一声,跑了回来:“师父,怎麽了?”
清虚子对她说:“你要记住,此後,周道长便是你的师叔了,知道吗?”
元旦不解:“师叔是什麽?”
清虚子:“师叔便是除了师父以外,你最亲近的人了。”
这句话元旦听懂了,看向周一,眼睛亮亮的,小声地喊了一句:“师叔。”
周一笑着应了一声:“元旦。”
元旦咧开了嘴,又喊了一声:“师叔!”
周一点头,诶了一声。
于是小孩儿更开心了,跑到了周一身边,挨着周一躺下,一声声喊着:“师叔师叔师叔!”
周一连着应了几声,元旦一把抱住了她,说:“太好了,元旦现在有师父,还有师叔了!”
周一把她搂在怀里,说:“是啊,我也有小师侄了。”
在山上又躺了好一会儿,元旦都快睡过去了,周一便带着她和清虚子回了观里,徐郎中来为清虚子施针後,一老一幼都回房睡了,周一继续画符。
剩下十张符画完,时间差不多了,她去热了饭菜,先去喊了元旦,小孩儿睡久了,醒来後睡眼惺忪,脸都难受得皱了起来。
周一知道,对于孩子来说,这种时候是很不好受的,但也不能再睡下去了,否则孩子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把元旦牵到院子里,让她抱着徐娴送她的兔子布偶坐在石凳上,她敲了敲清虚子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
这很正常,清虚子道长若是还在睡,便需要多敲几次门才能有回应,于是她又敲了三次门,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许是之前爬了山,累到了,周一便出声喊道:“道长,道长,该用晚饭了!”
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周一拧眉,推开了门,走入屋内,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清虚子,闭着眼睛,像是还在熟睡,她走过去,喊:“道长,道长。”
躺在床上的清虚子一动不动,周一心中有些不安,轻推老人,“道长,该用晚饭了!”
清虚子毫无动静,周一推他的动作顿了顿,擡起手缓慢地放在了清虚子的鼻端,一息两息三息,手指处都没有传来气流。
周一的心沉了沉,将手探向了清虚子的颈侧,食指中指并拢放在颈动脉上,十几个数过去了,手指下没有半点的起伏跳动。
她不甘心地去摸另外一侧,又去听清虚子的心跳,胸膛内一片寂静,就连皮肤都开始凉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周一转头看去,小孩儿走到了门口,揉着眼睛,问她:“周道长,师父醒了吗?”
周一看着她,喉咙发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元旦走了进来,喊着:“师父,起床了,该吃晚饭了。”
她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推躺在床上的老人,老人随之晃动,却半点没有睁眼的迹象,小孩儿很奇怪,大声喊:“师父师父!起床啦!”
周一伸手把小孩子抱在了怀里,元旦不解地看向她,终于想起来改了的称呼,说:“师叔,师父怎麽还不起来啊?”
周一对她说:“清虚子道长下午爬了山,太累太困了,所以睡沉了,我们先去用晚饭吧,先让清虚子道长好好休息。”
元旦点头,小声说:“好!”
周一牵着她,往门外走去,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张纸,她走过去拿起来,看到了纸上的字——
最右面写着度牒二字,往右写着“大南律僧道不给度牒私自簪剃杖八十”,还写着若是被发现,其庙中住持和冠巾师同罪,皆会被还俗除名。
再往右便写着她的师承丶名字丶年龄丶所属的道观,後面还有官府的红色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