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推舟的人情,谢令仪微笑着,眼中带着丝破碎和强装大度的从容:“想来颜妃姐姐此刻定需要君上的陪伴,那臣妾明日再去同颜妃姐姐道喜。”
段怀临点点头,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冷风顺着窗户缝隙灌进来,她打了个寒颤,拿起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揉搓干净。
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谢令仪站起身,背对门口,从头上拔下根凤尾簪,将簪尾戳入烛台,挑起被烧焦的烛心,咔嚓一声,剪去黑色棉线,火焰跳动上扬,殿内刹时亮堂几分。
“你…在伤心?”
怯怯的声音,带着丝试探和同病相怜的恻隐,正是如今当值御前侍女的元後。
谢令仪回身,放下剪刀,毫不意外王祈宁会来找她。
“这话你从前就问过,如今我再回答一遍。”
继後眼神坚定,一字一句缓慢说着:“我从不为无用的事伤心。”
无用的事?
王祈宁眼中透着迷茫,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前一日还在殿中与外臣茍且,下一夜能面不改色与皇帝诉说衷肠,哪一个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纠结,谢令仪冷笑:“就许他段怀临有三宫六院?我不能琵琶别抱?”
谈笑间,继後神色倨傲,倒听得堂下之人面红耳赤,王祈宁双手揪住裙摆,结结巴巴道:“你教养庆阳,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生怕继後赌气又做出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君上他有苦衷,那女子与我有些相像,我……”
说到最後竟再也说不下去,颜子衿若因与她相似入宫,那为何她这个正主回来要躲躲藏藏,替身有孕倒是叫帝王惊喜忘形。
烛火映照在女人脸上,元後的面容藏在光影间,逐渐沉默。她所依仗的帝王宠爱,似乎并没有那麽坚不可摧。回宫後,段怀临与她讲述并未宠幸继後,对其刻意冷落为她出气的话,缥缈如尘,寒风一吹,就散了。
到底是为她出气,还是压制世家的谋略,这其中关窍恐怕只有皇帝一人知晓。
冷风从背後吹动,激得她一身冷汗。往日的山盟海誓在此刻天崩地裂,她颤抖着,双唇嚅嗫:“怀临…有苦衷的…”
“苦衷?不过上位者为自己过错的借口而已。”谢令仪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丝怜悯:“宁叫我负天下人。”
王祈宁像被看穿心事,神色躲闪间目光转向她面前的烛台,火焰跳动,烛泪滴落,她带着丝惧怕,警告道:“你如此行事,小心玩火自焚!”
“那也比在这深宫,做个无知无觉等人采摘的活死人强。”
回应她的,是元後摔门而去的背影,殿内响起一声长叹,烛火跳动,暗香浮动间,殿外更漏又响了一声,夜深了。
临近除夕,又下了几场大雪,民间米价上涨,多地频发暴动,临近京都的几个州县也纷纷上书朝廷开仓放粮,段怀临只得将易知秋的事先放一边,派皇城司并禁军前去镇压。
颜妃的孕事,只得开皇帝私库,赏了几样东西,在宫内摆了桌宴席草草庆祝。
照夜回禀,下城区百姓亦有食不果腹,连城外都聚满难民。
段怀临下令後宫也要节衣缩食,又号召百官募捐,然而雪灾之下,杯水车薪。
朝中已有官员提出以工代赈的想法,聚拢难民生産,在京郊建造家园,朝廷每日出钱粮,已促良性循环。只是天寒地冻,人心浮躁,前去推广政令的官员被暴动的难民打回来,百姓饥寒交迫,只想吃饱饭,早无理智可言。
段怀临急了一嘴燎泡,百官推脱,寒门出身的几个官员,更是缩在後面不敢发声。他们最清楚,饿急了人,什麽事都做得出来,这是要出人命的。
这日衆臣在朝堂争论是否出兵镇压难民,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殿外响起:“臣妾请求,携庆阳公主出宫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