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萧恒和秦灼为此起过争执,面上依旧是萧恒让步,到底如何,只他爷俩自己清楚罢了。
&esp;&esp;当夜萧玠非常兴奋,扑到甘露殿的榻上打滚,嘴里直嚷嚷:“谁也不要拉阿玠走,阿玠以后都要睡在这里!”
&esp;&esp;萧恒揉着他的脑袋,问:“阿耶回来了呢?”
&esp;&esp;萧玠张了张嘴,心下较量半天,比划说:“能不能让阿耶留这么一小点给我啊,我可以缩起来,不叫阿爹压扁我。”
&esp;&esp;萧恒笑而不答,将炭盆拢热,从春袍中剥出个光溜溜的小太子,给他换上寝衣,又取过走马灯挂在床头,说:“殿下,这个留给你,阿爹还有摺子要批。有什么事喊我,知道吗?”
&esp;&esp;他指了指屏风,“我就在那后头。”
&esp;&esp;
&esp;&esp;萧玠掉进雪里。
&esp;&esp;这是他成年后回忆起来,所能记清的第一个梦。
&esp;&esp;一个大雪夜,他两位父亲对坐下棋。阿爹身旁坐着个女人,面目模糊,却头戴凤冠、身着翟衣,披着阿爹那件海龙皮大氅,正搅一碗琥珀色的甜汤要吃。
&esp;&esp;那是阿耶常用的碗。
&esp;&esp;阿爹敲着棋子,用平日见阿耶吃冰的口气轻声责备她:“少吃甜食。”
&esp;&esp;阿耶不说话,坐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只虚虚拢出个影子。
&esp;&esp;萧玠在大雪中迷了半天的路,甫见了他们,蹭蹭蹭跑过去,依例就要爬上榻。但这次没有人抱他,阿耶略伸了伸手,不知怎的又缩回去。阿爹和那女人都极奇怪地打量他。
&esp;&esp;他有点委屈,好容易自己挪上去,就要往秦灼怀里扭。这时对面他阿爹叫了声:“嗳,哪来的孩子。”
&esp;&esp;那女人笑道:“莫非陛下新纳了娘娘?”
&esp;&esp;阿爹握了握她的手,“你又打趣我,除了皇后,我哪再有什么娘娘。”
&esp;&esp;阿耶闻言,也停了一枚棋子,一双黑眼睛看了他们好久。许是盯得眼疼,竟似浮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esp;&esp;萧玠感觉他们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便细声细气地叫身边人:“阿耶。”
&esp;&esp;阿爹在对面笑道:“原来是大君留的情。你可仔细,这是禁中,言官参你一本,朕可不好保你。”
&esp;&esp;他从不称“朕”的。萧玠想,他也从不这样和阿耶说话。虽然亲热,却是像同老师的亲热,话里话外,这么……客气。
&esp;&esp;阿耶更有些躲他,他也就不再靠近,缩了缩占一个榻脚,听他阿耶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我么,确是更不可能。”
&esp;&esp;这是什么意思,萧玠有些茫然。是都不要他了吗。
&esp;&esp;他用手背抹了抹眼,又抹一下,泪水噼里啪啦地掉。对面他阿爹有些慌乱,忙道:“那孩子,到我这儿来。”
&esp;&esp;萧玠看出阿耶对他避之不及,慢吞吞从榻上滑下去。他手脚冰凉,脑袋发蒙,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从他阿爹面前站定,但不敢要抱。
&esp;&esp;阿爹问道:“你叫什么?”
&esp;&esp;他说:“我叫阿玠。”
&esp;&esp;阿爹沉吟一下,问:“你的大名呢?”
&esp;&esp;他说得连名带姓。这时他阿耶手里的棋子磕在案上。
&esp;&esp;“手滑。”他阿耶说。
&esp;&esp;阿爹身边的女人捏了个果子给他,问:“你父母现在何处?”
&esp;&esp;他将那粒金丝党梅捧在手心,阿耶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但阿爹没有阻拦。
&esp;&esp;萧恒从来不给他吃这个,他吃太甜的会咳。如果咳的厉害,阿爹会红着眼睛安抚阿耶,他阿耶会红着眼睛哄他吃药,双姑姑抱着他,眼睛里的冰凉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esp;&esp;萧玠咬了一小口,那种过度的甜意让他生津。
&esp;&esp;他说:“我没有母亲。”
&esp;&esp;阿爹看了他阿耶一眼,接过话问:“那你父亲呢?我领你去找他。”
&esp;&esp;是你。萧玠张了张嘴,却只是在心里这么回答。他说:“你们都不要我了。”
&esp;&esp;阿爹看上去十分困惑,问:“我们?”
&esp;&esp;在他身后,阿耶似乎打翻了棋盂。棋子噼里啪啦溅落,像一个人断线的泪珠。
&esp;&esp;萧玠小声地叫,阿爹,他小声地叫。这时萧恒抱他起来——他终于抱他起来,虽然手法并不娴熟,但还是他熟悉的臂膀、带着阿耶身上兰麝幽香的味道。
&esp;&esp;他对阿耶说:“今夜雪急,要么你宿在宫里,皇后着人安排。我带他出去问一声。”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