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兮觉得不是沈羡之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最终他神色颇复杂地放任沈羡之将短短几米走得踉踉跄跄,直至把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回沙发上。
其实不怪季霖兮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
季母是离婚後带着季沐子改嫁季父的,夫妻二人因此被亲戚邻里嚼了好多年舌根。
可季霖兮从小就在见证父母有多麽相爱,他眼里的爱情从是冷暖自知,只要两个人彼此深爱,那麽就是毫无悬念的相配。
更何况沈羡之还不够完美吗?
因为成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亲爸又是个货真价实的渣男,他家小姐姐几乎对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充满了恶意。
沈羡之可是仅有几个能得她正面评价的男人之一。
想到这里,季霖兮连带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目光寸寸描摹在沈羡之身上,最後落至他被深色西裤包裹的细弱双腿上。
“因为腿上落了点毛病,你就觉得配不上我姐了?”季霖兮抿了下艳色天然的唇,忍不住“嘶”了声。
沈羡之单薄的身体深陷在沙发里,俊漠的眉眼凝着一层虚妄的无力感:“在你眼里,你姐就该配个残废?”
季霖兮登时被噎得话顿了秒。
毕竟沈羡之这个切入问题的角度,着实过于刁钻了。
明明有那麽多优点和光环加身,他却偏偏揪准腿疾这唯一的缺点不放。
甚至以此为由,进而强词夺理地否定掉自己整个人,黑人黑得如此不讲道理,怕是放在职业黑粉里,都是最让明星公关团队苦手的一类。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季霖兮自认没有反黑辩赢沈羡之的本事,只能换了个他自觉更擅长,也更加没有悬念的辩题:“可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吧!”
受害者有罪论,是季霖兮看来最为荒缪的论调。
他小时候就常听人这样编排妈妈,什麽“一个巴掌拍不响”,“和前夫闹到离婚的女人能是什麽好鸟”……诸如此类的流言层出不穷。
後来季沐子的生父动辄堵在他家门口找茬,街坊邻里见了,非但不肯上前帮忙,还把一切归咎为妈妈不检点,说她明明已经再嫁,却还和地痞前夫不清不楚。
而当这些闲言碎语通过碎嘴的大人传给不懂事的小孩子,转头就会变成更具恶意的嘲笑,明目张胆地舞到季沐子和季霖兮面前。
姐弟二人打小就不是什麽软柿子,自然从没惯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每每季沐子向他们炫耀完武力值,季霖兮总会再上演一出“杀人诛心”,让他们打不过又骂不赢,从身到心认识到错误。
季霖兮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他大可以拿妈妈当例子,既然遇到烂人不是妈妈和沈羡之的错,那麽沈羡之自然也可以和妈妈一样,不需要将自己因此受到的伤害视作污点。
却不料沈羡之又一次避开了直接回答季霖兮问题的选项,薄唇将字音咬得很轻,语气却透着入骨的讽。
“连我是不是罪有应得都搞不清楚,你劝你不妨再求求你那个小姐姐,让她帮你好好探探我的底。”
季霖兮:“……”
有那麽一瞬间,如果不是顾及他家小姐姐的身份同样不太方便,他真想当场把电话拨给她场外求援——自己说不通沈羡之,不如换个脑子更好使的过来对线。
……或者,他能不能让他家小姐姐用个变声器?
这个想法让季霖兮心念一动,可他随後又想,不仅有些关于女朋友的事他至今瞒着家里,也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尚未向女友坦白。
如果让双方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对账,他家小姐姐能不能治得了沈羡之两说,他绝对会被两个聪明人首先开盒。
于是又只能作罢念想,眸中重新凝起苦闷。
正当季霖兮思索还能说点什麽助攻姐姐搞定姐夫时,忽见沈羡之探手向沙发扶手边的拐杖,玉白修长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总算稳住欲坠的平衡,再次站起身。
季霖兮不得不紧跟着打起十二分精神,亦步亦趋地在附在其身後护了两三米,确认他步伐稳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任由他多走几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今天虽然天气尚可,但沈羡之的腿其实状态不怎麽好。
主要是自从今早起床,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心慌。
他正踌躇自己究竟该联系自己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是借道早安之名直接将微信发给她,又恰逢季霖兮早早登门,按响了家门口的门铃。
他心烦意乱地走去开门,一时不慎,就给自己摔了一下。
仅这一下,便令他今日若想出门走远些,都不得不依靠拐杖助行。
季霖兮虽不知他摔过,但频繁接触了这些时日,倒不难确定他今日的状态:“姐夫,你打算出门?去哪里?”
沈羡之沉缓的脚步顿住,面色冷峻苍白得显出几分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