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神,在破碎的天穹之上,进行着越凡俗理解的惨烈厮杀。
每一次碰撞,都撕裂空间,震荡寰宇。那渺小的人影,无时不刻不在承受着来自神之力的恐怖打击。幽蓝的液体如同破碎的星辰般飞溅,坚固的骨骼在重压下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包裹身躯的幽蓝烟雾被狂暴的能量一次次撕开、贯穿。
然而,每一次致命的创伤出现,那具属于“人”的躯体上,便会涌动起一股顽强到近乎蛮横的生命力。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蠕动着愈合,断裂的骨骼在幽蓝光芒中强行接续,被击散的烟雾也顽强地重新汇聚。这愈合能力强大得令人心悸,却也透着一种别样的惨烈。
而祂,那象征着终焉的神明,同样并非毫无损。那完美的神躯上,也留下了属于“人”的刻痕——蓝黑色的魔弹在一次次带走祂的肢体,黑色长枪撕裂了祂的能量屏障,留下短暂无法弥合的能量裂隙,金色的神血如同熔化的黄金般滴落,在虚空中燃烧。
但,致命的区别在于。那神明,虽然同样在“受伤”,在“流血”,祂的动作却始终流畅、精准、毫无迟滞。祂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毁灭潮汐,每一次挥击都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疲惫”的痕迹。祂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既定的程序,能量的损耗是唯一的变量。
而人……
又一次毁天灭地的正面交锋后,凌澈的身影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陨石,骤然从高空被狠狠击落。他重重地砸在早已化为齑粉的大地之上,激起一圈环形的冲击波。
他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身上那层象征力量的蓝黑色烟雾,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稀薄,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几乎无法再完全遮蔽他的身形,隐约露出了其下布满裂痕的制服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他一直保持着的、平稳而深长的呼吸节奏,第一次被打破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明显的、沉重的粗粝感,仿佛肺部正在灼烧。
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穿透稀薄的烟雾,死死锁定着天空中那缓缓降下的巨大身影。
终焉之律者悬停于半空,除了周身环绕的光芒似乎比最初交锋时略微黯淡了一丝——那仅仅是纯粹能量的损耗——祂的姿态、祂的威压、祂那漠视一切的毁灭意志,与这场战斗开始时,别无二样。
凌澈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并非眼前这终极存在的对手。
并非没有其他道路。
如果他此刻选择接受——接受那来自残存人类群体中,如同洪流般汇聚而来的、炽热而纯粹的信仰之力——那么,力量将瞬间攀升至一个难以想象的维度。那足以支撑他轻易碾碎眼前的终焉律者,甚至重塑这片焦土。终焉,将不再是威胁,不过是可以随手拂去的尘埃。
但是,他拒绝了。
他拒绝成为那被信仰高高托起、束于冰冷神座之上的“神”。那意味着永恒的枷锁,意味着与“人”的彻底割裂,意味着成为另一种形式的、被期望和教条所禁锢的符号。这与他所坚持的一切背道而驰。
另一条路,则是放弃。
如果他此刻选择放弃守护那枚融入“树”的“火种”,选择抽身而退,逃离这场终末之战……那么,凭借他体内那“无尽”的奇异源泉,以及这副仍在缓慢蜕变、成长的身躯,他只需在时间的长河中蛰伏、等待。终有一天,终焉律者,乃至祂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庞大的阴影,都将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高山,而仅仅是……需要多费些手脚的“麻烦”。
但是,他同样拒绝了。
他拒绝逃避。或者说,他拒绝再等待了。
那漫长的抗争、无尽的牺牲、背负的罪孽与期望……早已将他的灵魂磨损到了极限。一种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他太累了,累到连“等待”本身都成为一种无法承受的酷刑。
他迫切地、近乎贪婪地渴望着“结束”。
结束这场试炼,结束这无休止的厮杀与守护,结束这沉重的宿命。
然后……
回家?
或者……
死。
这,便是他选择的第三条路——一条通往终末的捷径,一场以自身为柴薪、点燃最后爆燃的终末绝唱。
无尽”的力量,其本质是无限的汪洋。凌澈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他自身,不过是这汪洋的一个“水龙头”,一个有限、脆弱的容器。但此刻,这“有限”已无关紧要。
既然“水龙头”的流量不够……
那就用这具身躯作为导管,用燃烧的精神作为泵机,用献祭的灵魂作为钥匙——强行汲取那“无尽”之海深处,足以颠覆规则的力量!
同时,手中那柄蓝黑色的左轮——“魔弹射手”——正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嗡鸣与震颤。它在催促,在渴求,在尖啸着让他扣下那决定性的扳机,射出带来绝对终末的第七魔弹!仿佛在说:终结祂!然后,去为下一个阻挡在前的敌人,带去同样的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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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时候了。”
凌澈毫不犹豫地将左手紧握的黑色长枪,向身侧猛地掷出。长枪化作一道幽蓝的流光,深深贯入焦黑的大地,兀自嗡鸣震颤。他的右手,则无比稳定地、紧紧地握住了“魔弹射手”,手指精准地拨动转轮,将那刻有第七道、散着不祥与终结气息的古老铭文的弹巢,旋转至击位。
他将自己的灵魂,毫无保留地浸入“魔弹射手”那冰冷的、渴求终末的核心之中。
刹那间,他“看”到了——
终焉律者接下来所有可能的反抗轨迹,所有蓄势待的毁灭攻击,所有试图规避或反击的行动分支……
以及,那最终需要被彻底抹除的“存在”本身。
这感知的代价是巨大的。他烟雾下那本就濒临极限的躯壳,开始无声地崩裂,一道道幽蓝色的、如同碎裂瓷器般的裂痕,迅蔓延开来。
他的右眼,眼白部分彻底化为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之黑,唯有瞳孔中心,一点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命运本身的幽蓝色十字星芒,在黑暗中炽烈燃烧。
这异变的眼眸,牢牢地、精准地“捕捉”着他即将要毁灭的“一切可能性”。
扳机,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