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虽然焦虑,虽然十分渴望他能够答应去医治崔爱生,却也不愿看他为难。
如同他从不曾逼迫她去做任何事,她也不愿强迫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
“子阑,我知道这件事很令你为难,那我们不做便是。不过是一个兵部侍郎,其实没有他,也一样能成事!”她的嘴角勾起,抬眸,笑望着他。
却在下一刻,迎上他同样鲜花怒放般的笑颜。
“小妤,你说什么呢!”他突然将双臂抱在胸前,眉梢轻挑,道,“我既已布医施药,便理应以救死扶伤为重。花柳病也是病,医治病者,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只不过……”他话音一转,倒有些咬牙切齿,“必须要将这张脸遮起来,而且要改名换姓,叫兰辛!”
他说着,立即伸手探进袖中,又将那黑巾遮在了脸上。
“可是,你不是不愿医治?”黎夕妤愣愣地问。
“兵部侍郎啊!他府中得藏了多少上好的兵器啊!都说六部相通,那他必定家财万贯!我若是将他的宝贝独子给医治好了,那日后行走江湖,可就再也不愁银钱了!”辛子阑眉飞色舞,眼冒精光。
瞧着他突然转变的神态,黎夕妤愕然,嘴角抽了抽,原本有些歉疚的心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然,还未等她彻底回神时,便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风风火火地便要向府外走去。
“快走快走!有大把银子赚的买卖,可不能让旁人给抢了去!”
辛子阑心急如焚,他走得很快,嘴中不停地嚷嚷着,黎夕妤需得一路小跑着,方能跟上他的步伐。
一炷香的时间后。
崔府正堂。
“你二人打扮怪异,当真是大夫?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一年过半百的男子上下打量着身前的二人,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黎夕妤戴着斗笠,却指了指身侧以黑巾遮面的辛子阑,冷冷地出声,“这位才是大夫,兰大夫!”
崔宁的眸色更加深邃了,并非是他谨慎,到了眼下这个时机,但凡只要自称是大夫的人,他通通都不会再怀疑。
只不过,眼前这个遮了面的男子,他实在太惹人生疑。
只见辛子阑眉梢高挑,下巴也高高抬着,一副蔑视众生的姿态。
崔宁蹙了蹙眉,沉声问,“你当真是大夫?”
辛子阑却将下巴抬得更高了,目光在屋中来回扫视,却丝毫不理会崔宁的问话。
崔宁见状,不免有些恼了,目光又自二人身上扫过,便下了逐客令,“二位请回吧,我崔某人虽担忧吾儿的病情,却也绝不会惹祸上身!”
听闻此言,黎夕妤的眉梢抖了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愧是曾经的兵部侍郎,心思果真深沉。
“怎么?崔老爷这是信不过兰大夫的医术?”黎夕妤冷笑着开口,刻意压低了嗓音,“在下并非是夸大,这位兰大夫的医术,放眼当今天下,绝无第二人能够与之相比!您若是错过了这村,可就再也没有这店了!”
听了这话,崔宁竟蓦然大笑出声,眼中尽是不屑,“凡事不可将话说得太满,年轻人,趁早回家去吧!”
说着,崔宁挥了挥手,吩咐道,“来人,送客!”
随着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两名家仆走了来,纷纷伸出手臂,口中说着,“二位公子,请。”
“呵……”就在这时,辛子阑终是出了声。
他只是瞥了眼近在身侧的家仆,便道,“你于两日前被蛇咬了脚踝,却并未及时就医。”
辛子阑话音未落,便见那家仆蓦然瞪大了眼,“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并未回话,辛子阑转而瞥向另一名家仆,同样只是一眼,便转回目光,道,“一年前,你曾遭受家法,被痛打三十大板,至今未能痊愈。”
“没错……没错!”这名家仆的反应更是强烈,“正是一年前的今日,我挨了打!可是,你又怎会知晓?”
辛子阑依旧不作理会,却将目光移向崔宁,终于肯正眼瞧他。
“至于你嘛……”辛子阑挑眉,眼中闪过几分鄙夷,“不愧是父子俩,一个患了花柳,另一个……却是不举者!”
此言一出,崔宁的脸色立时大变,青一阵红一阵。
他气极了,伸手指着辛子阑,怒喝,“你……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给我滚!滚!”
黎夕妤掩在黑纱下的面容也有些抽搐,她咽了咽口水,而后道,“崔老爷,您可要仔细考量清楚了,兰大夫日理万机,此番若是滚了,日后便再无可能踏进您这崔府的门了!”
黎夕妤的话语中多了一分威胁的口吻,令崔宁的身形轻轻颤了颤。
而那两名家仆却在这时大喜,连忙劝道,“是啊老爷!这位兰大夫实在是高人!单是一眼便能看出素不相识之人的病症,甚至就连您的不举之症也……”
“住嘴!都给我住嘴!”崔宁更加愤怒了,脸色已变得铁青,怒不可遏,“你们两个,给我滚!给我滚!”
当然,他此番要求“滚”的对象,自是那两名家仆。
家仆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随后,屋中便仅剩三人。
黎夕妤与辛子阑谁也不曾开口,却谁也不曾动身离开。
崔宁站在他们身前,努力地做着深呼吸,半晌后方才顺畅了些许。
他望向辛子阑,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却缓缓躬身,行了一礼,“方才是鄙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兰大夫莫要放在心上。”
见此,黎夕妤嘴角的弧度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