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堤岸走了许久,直到听见市集的叫卖声渐起,才觉自己一直朝着西北方向走——那是通往南荒故道的方向,也是春塾所在的群山入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摸了摸腰间,老纤夫塞给她的半块潮音纱还贴着皮肤,微微烫,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火。
或许,该回去看看了。
走过码头堆货的草垛时,她听见几个脚夫压低声音说话:“听说国子监外书肆出了新东西?盲生用针在纸上扎字,摸着能读《槐下问录》。”
“那书我见过!”另一个声音带着笑,“书肆老板原是卖‘静心汤’的,现在倒说‘不问则死,一问即生’——他师父要是知道,怕要掀棺材板喽!”
林昭然脚步微顿。
程知微的名字在她心里滚了滚。
那个总在算筹袋上磨出毛边的小吏,那个说“问若有骨,自会立”的年轻人,此刻该是蹲在书肆后堂查账吧?
她仿佛看见他捏着账本的指尖泛白,看见他在贡院杂役的鞋底现的碎纸片,看见那些凸字书顺着宫道爬进内廷,像群长了脚的蚂蚁。
日头升到竿头时,她在江边遇到个放纸鸢的孩童。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手中线轴缠得乱七八糟,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泥里拱出芽,也是命……”
忽然“啪”一声,线断了。
纸鸢摇摇晃晃往北方飘去,尾巴上系着一张涂鸦——歪歪扭扭的“问字官”,旁边用墨笔补了行小字:“为听草说话。”
林昭然怔住。那歌词,正是昨夜纤夫们的号子。
她望着纸鸢消失在云里,忽然听见江水“哗啦”一响。
她蹲下身,见水面漂来片碎纸,捡起来,见上面写着:“民问如草,无种自生;民问如潮,无堤自涌。”字迹清瘦如竹,是沈砚之的笔锋。
她捏着纸片站了很久,直到江风把纸边吹得皱。
“民问如草,无种自生……”
她轻声念完,忽然笑了。
沈砚之还是那样,总爱用最冷静的笔锋写最滚烫的话。
可他知道吗?
这些“草”,已经在石头缝里开花了。
她抬头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影。
那里曾有一座破庙,庙墙根下埋着第一簇炭灰。
也许,该去看看它们有没有长成林。
暮色漫上山头时,林昭然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领口,凉意顺着脊背滑下,她摸出间那片干桑叶——是晨雾里小女娃塞给她的,叶脉至今保持着原样,像段不会褪色的记忆,触手微糙,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转过山弯时,她忽然顿住。
不是因路阻,也不是因风急。
是光——整座村庄像是被月光浸透了,又不像。
那光浮在屋瓦之上,游移不定,仿佛有无数萤火在纸页间穿行。
她眯起眼,终于看清:那是字。
密密麻麻的字,覆满了每一寸屋顶,像一场静默的雪,覆盖了沉默多年的山野。
喜欢破帷请大家收藏:dududu破帷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