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林昭然知道,她必须做出更强硬的回应。
她连夜找来韩霁,将那本得之不易的《庶学令》残本摊开。
这部旨在推广平民教育的法令,早已被束之高阁,纸页泛黄,边缘脆裂,指尖轻触便簌簌落灰。
“把它拆开。”林昭然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声音低而沉,“化整为零,提炼出十二句最核心的口诀。”
一夜之间,韩霁便将《庶学令》的精髓,整理成了十二句简短有力的口诀。
林昭然亲自誊写,交给了沈婆已经出嫁的女儿,让她绣成“十二训裙”,再通过城中各个坊市的妇人领袖,悄悄地分下去。
这一次的传播,更加隐秘,也更加深入。
而阿鹞,则接到了一个更大胆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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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初夏的雨夜,风雨交加。
狂风撕扯着屋檐,雨点如箭般射向大地,整座城在黑暗中沉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纸鸢无法升空时,数十只特制的“雨鸢”从城中各处隐蔽的角落,迎着风雨,挣扎着飞向天空。
这些纸鸢的纸面都用桐油浸泡过,遇湿不散。
而那用特殊墨汁书写的纸卷,在被雨水浸透后,非但没有模糊,反而因为水的浸润,字迹愈凝重清晰,如同墨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力透纸背。
当这些湿漉漉的纸鸢在黎明时分坠落满城,百姓们捡起那些沉甸甸的纸卷,指尖触到湿润的纸面,闻到桐油与墨香混合的气息,看到上面清晰如洗的字迹,无不惊叹。
一时间,“天降墨雨”的说法不胫而走,为这场无声的传学,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庄严的色彩。
城西的炭窑场,一个名叫秦九的壮汉捡到了一卷蓝色彩鸢。
上面写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匠经三问》:“材尽其用乎?工尽其巧乎?人尽其力乎?”
秦九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但他看着这几个字,心里却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窑火在他脸上跳动,映出深深浅浅的沟壑。
他摩挲着那张坚韧的纸,又看了看脚下被煤灰和泥土踩得结结实实的地面,一个念头疯长出来。
他召集了手下的炭工,将这“匠经三问”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制好的窑砖坯上。
“咱们不识字,可咱们识路。”秦九的声音在轰鸣的窑火中显得格外响亮,“把字刻在砖上,烧出来,铺在路上。咱们每天从这路上走,踩一次,看一次,总有一天能把这几个字踩进心里去!”
风声雨声,最终也传进了紫禁城的深宫。
皇帝沈砚之正在批阅奏折,内侍监总管轻手轻脚地呈上一条丝质的裙带。
裙带已经有些旧了,但上面用金线绣的几个字依旧清晰——“女儿亦可学”。
“这是从何而来?”沈砚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是整理贵妃娘娘遗物时现的。”
沈砚之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没有怒,也没有感伤,只是淡淡地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宫里的婢女,近来是否多有病恙?”
内侍总管一愣,连忙回答:“回陛下,并非病恙。只是……只是她们不知从何处学来了识字的风气,夜里不睡,争相在衣角、手帕上练字,许是熬夜熬坏了眼睛,白日里看着都有些精神不济。”
沈砚之闻言,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神深邃如海。
他提起朱笔,在一本陈旧的“讲士名册”上,于第五人之后,缓缓添上了第六个名字:沈婆。
在名字旁边,他写下了一行批注:针线可缝衣,亦可缝道。
缝之者不知,已成传灯人。
窗外,春雨淅沥,一只被风雨打湿的彩鸢不知何时挂在了高高的宫殿檐角。
纸鸢虽已残破,但上面用丝线缀着的纸卷却完好无损,雨水洗过,字迹宛如新生。
就在沈砚之落笔的同一时刻,林昭然收到了韩霁的最新密报。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瞬间挺直了背脊。
密报上写着:工部下令,即刻修缮南城官道,正向全城征集铺路石砖。
秦九已率西山炭工应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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