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令条理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孩子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大的几个立刻看向沈厌。
小的则互相拉扯着,笨拙却听话地往冒着暖烘烘烟火气的堂屋挪去。
沈厌抱着那包灰棉袄,看看满地狼藉,再看看凌战已经开始动手整理新棉花和布匹的利落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像被套上了犁的野马,不得志呀!
可看着那群冻得瑟瑟丶眼神依赖地望着他的小崽子…再看看那堆实实在在的丶能让他们熬过寒冬的物资……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棉袄包袱往旁边干草堆上一扔,撸起那件脏兮兮的蓝布袍袖子,露出线条流畅却沾着泥点的小臂,没好气地对着几个大孩子吼:“看什麽看!没听见吩咐吗?虎子!把火烧旺。豆芽!去取干柴。二狗!拿簸箕!大妞!把菜叶子捡起来!动作麻利点!大丫!还想不想吃饭了?!”
风雪被厚重的新门帘挡在了屋外。
堂屋里,新盘的土炕烧得正旺,干燥的热气驱散了刺骨的寒意,烘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洋洋的倦意。竈膛里柴火噼啪作响,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炖着咸肉干豆角,油脂的香气混合着豆角的清香,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霸道地充盈着整个空间,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二十多个孩子,如同找到暖源的小兽。
挤挤挨挨地蜷在热炕头,眼巴巴地望着饭桌。
小鼻子一抽一抽,却都规矩地等着娘亲发话才敢动筷子。
当然,那个小金猴除外!
它早已舒舒服服地窝在凌战盘坐的腿上,小爪子扒拉着凌战衣襟,随时准备享受投喂。
凌战一声令下:“吃吧。”
沈厌立刻化身最麻利的跑堂,嘴上嫌弃着‘饿死鬼投胎啊?慢点!’手上动作却飞快。
按照年龄大小,利落地将热汤和掰碎的饼子分到孩子们面前的粗陶碗里。
全家这才一起开动,安静着吃饱了这顿简单却热乎的晚饭——
爹爹今天做的咸肉豆角汤泡杂粮饼子。
餐後,每人还分到了一小块甜甜的丶还有些粘牙的麦芽糖。
之後大多昏昏欲睡,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偶尔吧嗒一下小嘴,回味着那难得的甜味。
只有几个精力特别旺盛的,还在炕角用娘亲带回来的碎布头玩着过家家。
沈厌终于换上了那身灰扑扑的新棉袄棉裤。
厚实,暖和,隔绝了寒气,却也彻底掩盖了他刻意维持的最後一丝“倜傥”。
他盘腿坐在炕沿。
离那群小崽子远远的,手里拿块布。
正一脸嫌弃又无比认真地擦拭着白日里被鸡爪踩过丶沾了泥雪的金发簪,在心里腹诽。
王富贵那老家夥上次看见这簪子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试图恢复它往日的璀璨光泽。
温暖的空气和身上的厚棉衣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眼皮也开始打架。
就在这时,凌战的声音不高,如同冰水般打破了这片暖融的宁静:“都坐好,精神点。”
孩子们一个激灵,揉着眼睛,努力驱散睡意。
不明所以却习惯性地坐直了些,茫然地看着她。
沈厌擦金簪的动作猛地一顿,擡起眼,带着一丝未消的困倦和十足的警惕看向她。
只见凌战手里拿着几根削得异常光滑丶一头明显用火仔细烧黑炭化了的细木棍,可称为简易碳条。
她走到火炕对面那面刚用黄泥抹平丶被火光映得微微发亮的土墙前,拍了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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