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一侧斜射下来,将他半边脸照得明亮,充满了正义的光辉,而另一半脸,则恰好笼罩在府衙门楼的阴影之下,晦暗不明。他微微颔首,接受着这如潮的赞誉,眼神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丶冰冷的计算,在阴影中一闪而逝。
这汹涌的民意!
这“青天”的名号!
正是他向上攀爬最有力的阶梯。
他目光掠过人群,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千里之外,帝都。
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雪片般飞入森严的宫闱。
言辞激烈,直指工部。
“工部或有涉慈云庵黑幕之嫌!其打压‘沈家工坊’之举,居心叵测!此等能固边安民丶以奇技利国利民之良商,实乃我朝之幸!工部打压,无异于自毁长城,助纣为虐!恳请陛下彻查!”
兵部值房内。
气氛凝重。
兵部侍郎杨大人端坐案前,指腹反复摩挲着刚刚通过秘密渠道收到的丶来自临州知府陈啓年的“高瞻远瞩”方略密奏。奏折中,详细分析了临州作为边防重镇的危险现状,以及引入“沈家工坊”的军事和战略意义。
杨侍郎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提笔蘸墨,力陈。
“陛下明鉴:临州,北境锁钥,边防重镇!然则,鄂水帮等匪患猖獗,横行无忌,更兼勾结草原外敌之嫌,已成帝国心腹大患!若任其坐大,边关危矣!沈家工坊,其新式军械,水力重弩,威力惊人,其织造工坊潜力巨大,可迅速转産军需。亟需引入其武力震慑宵小,并倚仗其工坊潜力稳固边防丶保障军需!此乃社稷之福,边关将士之幸!臣,万死恳请!”
笔锋沉稳有力,字字千钧,直陈要害。
巍峨的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眉头紧锁。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边是御史台雪花般的弹劾工部奏章,言辞锋利。
一边是兵部侍郎言辞恳切丶分析透彻的急件。
还有一份,是临州知府陈啓年通过八百里加急呈上的“铁证”摘要:
哑巴马夫的证词。
仵作的验尸结论。
以及那本染血账册的关键页抄录!
年轻的脸上布满寒霜,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民怨沸腾如鼎!
“铁证”确凿如山!
兵部进言直指要害……
这一切,都容不得他再有半分犹豫。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着令三法司!严查慈云庵-鄂水帮案!除恶务尽,深挖其保护伞!无论牵涉何人,无论官居何职,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以儆效尤,以平民愤!”
圣旨一下,对于工部先前打压“沈家工坊”的行径。
皇帝未置一词,但那份刻意的沉默和冰冷的态度,已足以让工部如坐针毡。
而对于陈啓年奏折中“借助沈家工坊等民间力量,稳定临州丶巩固边防”的请求。
御笔朱批,只有三个看似平淡却重逾千斤的字:“知道了。”
默许,便是最明确的态度!
工部衙门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闷罐,令人喘不过气。
皇帝震怒的旨意如同悬顶之剑。
街头巷尾汹涌的民愤如同燎原之火。
兵部咄咄逼人丶直指要害的进言如同穿心之箭。
还有那本账册上模糊却足以致命的“上峰”二字,像无形的毒蛇缠绕在每一个涉事派系官员的脖颈上!
一间门窗紧闭丶光线昏暗的暗室内。
几位身着绯袍丶紫袍的官员聚在一起。
个个面色灰败,如同斗败的公鸡。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丶不甘和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震怒……民怨滔天……兵部那群丘八又在推波助澜……这‘上峰’二字,简直是催命符!”
一人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