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缓缓移向凌战那张沉静丶疲惫却焕发着惊人智慧与力量的脸庞。
最初的震惊与质疑。
如同冰雪般在凌战的灼灼目光下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巨大震撼和深沉思考。
这构想太大胆,太艰难,简直是逆天而行!
但……如果,如果真能实现?
沈骁眼中,也重新燃起了炽热的火焰,那是对未来的希望之光。
沈厌靠在冰壁上,受伤的左臂随意搭着。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实质般落在凌战侃侃而谈的侧脸上。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冷峻。
那目光深处,是了然,是激赏,更藏着一份“不愧是我夫人”的隐秘骄傲。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京城慈宁宫暖阁。
檀香袅袅,暖意融融,与北疆的冰窟形成天壤之别。
一身素净常服的老太妃,是霍将军的姑母。
她闭目拈着佛珠,听着心腹太监几乎耳语般的禀报。
“……工部李侍郎今日在朝会上,再提北疆军务糜烂丶耗费无度。言及霍将军轻敌冒进,下落不明已近两月,恐已殉国。其所部由副将暂领,然群龙无首,士气涣散,形势危殆。李侍郎力谏朝廷速派得力干将接掌,重整防务,以防狄人趁虚而入,酿成滔天大祸。”
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太妃拈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未睁,声如古井:“陛下何意?”
“陛下……似有意动。”
“北疆战报断绝,霍将军音讯全无亦是事实。只是……碍于您与霍家累世功勋,辅政大人未表态,所以尚未明旨。然工部丶户部数位大人私下串联,附议者衆。更有甚者……”
太监声音更低。
“提及沈记工坊家主沈厌,言其近日突然离京,行踪诡秘,恐亦与北疆之变脱不了干系,当一并严查。”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从老太妃鼻腔发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一群嗅着血腥味便急不可耐的鬣狗!霍家在北疆流了百年的血,尸骨未寒,便急着分食了?沈厌那小子……”
她话语微顿,拈动佛珠的速度却悄然快了一丝。
太监屏息垂手,不敢置喙。
良久,老太妃缓缓睁眼。
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无悲无戚,唯有洞察世事的锐利与一丝深藏的忧切。
她凝望着暖炉中跳跃的橘红火苗。
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北疆那漫天的风雪与冰封的堡垒。
“去,”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威严,“把哀家那柄‘金镶玉如意’找出来。”
太监微怔:“太妃娘娘,您这是要……?”
“明日,哀家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柄如意。”
老太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丶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顺便,跟陛下聊聊,哀家昨夜梦见了先帝。先帝说啊,北疆的风雪虽大,能摧折草木,却冻不死那些深深扎根的老树。让陛下……耐心些,莫要被风雪迷了眼。还有,”
她话锋一转,锐利如刀,“问问陛下,工部年年哭穷,说筑城靡费国库。那北狄年年入寇,抢走的粮秣财物丶焚毁的村庄城郭丶损耗的巨额军费丶阵亡将士的抚恤……林林总总加起来,够筑几座坚城了?这笔糊涂账,哀家老了算不清,让户部好好算算,列个明白账,呈到御前来!也让满朝文武都看看!”
太监心头剧震,瞬间明了!
这是要以先帝托梦点醒圣聪。
以霍家功勋施压,更是要直刺工部等人只顾眼前蠹利丶罔顾国本的长远!
那柄御赐的“金镶玉如意”,更是无声的提醒——莫忘旧情,莫寒忠良之心!
“是!奴才即刻去办!”太监躬身,疾步退下。
暖阁内,檀香依旧。
老太妃重新闭目拈珠。无形的硝烟,已然在香雾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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