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泓请缨
黑石堡大营弥漫着一种劫後馀生的疲惫与沉重。
沈骁在岚影寸步不离的守护和精心治疗下。
伤势虽重,但已脱离危险,正缓慢恢复。
然而,另一个营帐内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校尉躺在硬板床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
军医已经明确告知,脊柱的损伤不可逆。
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曾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丶令狄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校尉。
如今成了一个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助的废人。
巨大的落差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雪水,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冻结。
沈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走进来。
看到王校尉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揪痛。
他把参汤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没有客套寒暄,直接开口。
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直接,却又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头。
“王贲,躺着装死呢?”
王校尉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瞥了沈厌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死寂和自嘲。
沈厌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觉得自个儿废了,没用了,活着也是拖累,不如死了干净,对吧?”
这话像刀子一样戳在王校尉心窝上。
他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放屁!”
沈厌突然拔高声音,带着一股狠劲。
“王贲,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你这条命,是虎子豁出命去,是凌战带着人顶着雪崩,是岚影豁耳领着几百条狼爪子硬生生从阎王殿里刨出来的!你这条命现在不光是你自己的,是虎子用血换的,是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念想!你轻飘飘一句‘废了’就想撂挑子?门儿都没有!”
王校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紧闭的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渗出。
沈厌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是,腿是站不起来了。可王贲,你脑子没坏!你这一身打仗的经验,你对北疆地形的了解,你对狄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把戏的熟悉,整个黑石堡有几个比得上?这些东西,是金子!丢土里埋着就真成废物了!”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有力量。
“霍将军的奏折里提的那个‘老兵归田,落户新城’的方略,你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吗?是你兄弟我!我沈厌,一个商人!为啥?因为我亲眼看着多少像你这样的老兵,拖着残躯,无家可归,晚景凄凉!朝廷那点抚恤顶个屁用!我得给他们找条活路,一条能挺直腰杆活下去丶甚至活得有奔头的路!”
沈厌指着帐外,仿佛能看到那片被雪崩改变了地形的野牛谷。
“那片新谷地,背靠冰壁,有地热,有水源,有岚影和豁耳的狼群守着!”
“还有一条直通黑石堡後方的秘密通道!”
“那就是老天爷给咱们准备的风水宝地!霍将军已经允了,要建新城!第一批落户的,就是咱们这些伤残丶退役的老兵,还有愿意留下的归化狄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校尉。
“王贲,我需要你!那些老兵更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主心骨!一个他们信服丶能镇得住场子的‘大哥’!新城建起来,事儿多着呢!怎麽规划营房,怎麽分配土地,怎麽组织巡逻防备小股狄人骚扰,怎麽协调老兵和归化狄人的关系……这些,光靠衙门派来的书吏管个屁用!得靠你这样的老行伍!”
王校尉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里面不再是全然的死寂,有了一丝微弱的丶被强行点燃的微光。
沈厌趁热打铁,语速更快,带着商人特有的煽动性。
“我知道你担心什麽。怕自己成了累赘?”
“放心!我沈家在北疆的産业,以後重心就放在新城!我会在城里开最大的工坊!就缺个能镇场子丶懂规矩丶让那些兵油子不敢偷奸耍滑的总管事!王贲,你来!坐着轮椅来!我看哪个兔崽子敢在你面前耍滑头?你的经验,你的威望,就是最大的本钱!工坊给你分红,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堂堂正正地养活自己,照顾家人!”
“家人……”
王校尉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苦涩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