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仪难得有些愕然,来点什麽?酸梅汤?
目光情不自禁落入林见鹿手上的酸梅汤,向来算无遗策的司马仪罕见地怔住了。饶是心思缜密如她,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林见鹿见司马仪愣了一下,表情一时变得十分奇怪,不由无趣道:“不喝?那算了。”
司马仪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女儿……”
林见鹿道:“还有事吗?”
司马仪顿了顿:“那芳贵人冲撞母妃,但……”
林见鹿再次打断她:“我已命人送她回去了。”
司马仪愕然片刻道:“母妃仁厚……”她向来舌灿莲花,竟想不到什麽词来形容琼瑛贵妃。琼瑛贵妃向来跋扈,仁厚两字与她性情相去甚远,说这词时司马仪自己都觉亏心。
林见鹿挥挥手:“没事就下去吧。”
司马仪收回思绪,深深福礼:“儿臣告退。”
司马仪走出琼华殿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芳贵人之事竟然就这样轻轻揭过,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芳贵人既得了周全,自己这番谏言也未招致责难。琼瑛贵妃是突然转了性子,还是背後另有高人指点?
她蹙眉深吸一口气,思绪如乱麻般绞作一团。回头望向琼华殿的飞檐半晌,终是摇头收回目光,转而朝芳贵人的寝宫迈步。
要搬扳倒琼瑛贵妃,她非得跟皇後结盟不可。但身为琼瑛贵妃名义上的女儿,明面上她绝不能与皇後过从甚密。好在芳贵人本就是皇後心腹,正可借她为跳板,悄无声息地攀上这根高枝。
琼华殿内,先前执刑的小宫女阿箧提着裙裾慌慌张撞进内殿,鬓边碎发都跑得散乱。
“娘娘大事不好!”她扑跪在织金地毯上,嗓音里带着颤。
林见鹿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正翻过一页话本,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掀:“怎麽?有人揭竿造反了?”
阿箧被这话噎得直咬唇。禁足这三日,自家主子嘴里蹦出的荒唐话,简直比她入宫这些年听过的都多。
“万岁爷……万岁爷摆驾去了德妃娘娘的景仁宫!”小宫女急得直绞手中帕子。
林见鹿漫不经心合上册子,手指在书脊上叩出轻响:“以後这种鸡零狗碎的事不必特地来报。”
阿箧急得跺脚:“这怎麽能叫鸡零狗碎的事!那可是……”
林见鹿摇头道:“除了皇上的事,可还有其他要事禀报?”
阿箧眨了眨杏眼,突然想起件顶要紧的事:“啊呀!奴婢差点忘了禀报,五日後那赏花宴……”她偷瞄着主子的神色,“娘娘既是正主儿,这宴还办不办?内务府催问好几回了。”
经这一提,林见鹿才记起确有这麽桩事。原身喜爱荷花,不仅搜罗天下名种,遍植荷花,还特意设宴邀京中贵女共赏。
林见鹿转着手上的手镯:“往年操持之人是谁?今年照旧便是。”
赏花宴在琼华殿後花园举行。
身为主办者的林见鹿反倒最为闲适,直至宴会时辰将至,方才施施然踱步前往。
京城贵女们分坐两侧锦席,珠翠罗绮交相辉映,恍若春日繁花竞放。
林见鹿漫不经心地扫视席间,目光却骤然凝在一处。两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左侧女子温润似美玉,右侧佳人冷艳如寒梅,赫然是云织月和江听雪。
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竟然也跑到司马仪的幻境里来了,且看着似乎还失去了记忆?
林见鹿扭头询问小宫女阿箧:“那俩是谁?”
阿箧对主子近日的“失忆”早已习以为常,顺着视线望去,立即应答:“月白衣衫的是昭宁县主云织月,前日因谱得《云水赋》得陛下亲赞,如今京中闺秀皆效仿其琴艺。”
又凑近耳语:“另一位姑娘乃镇国大将军义女江听雪,剑术堪称一绝。”
林见鹿点点头,施施然走上主位,贵女起身行礼,林见鹿心安理得受礼,待衆闺秀重新入座,才道:“诸位妹妹不必多礼。今日琼华殿荷花初绽,满池清韵正宜共赏。昭宁县主新谱的《云水赋》本宫甚是喜爱,倒与这荷韵相得益彰。且听闻江姑娘的剑舞亦别有风骨,若能与琴音相和,岂不更添雅趣?”
琼瑛贵妃发话,衆人岂敢不从?席间衆人眼波暗转,数道隐晦的视线在云织月与江听雪之间游移,几个心思活络的已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听说云家与江家都有意让女儿入宫。那云织月与江听雪生得仙姿玉貌,恰似瑶台双璧。这般绝色佳人若入宫闱,绝对会成为琼瑛贵妃最棘手的对手。
同在赏花宴上的司马仪担忧地看了一眼好友云织月,云织月向她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款款起身,一身月白长裙,自带仙气。
“谢娘娘擡爱。”云织月执素纱披帛盈盈下拜,“《云水》俗调承蒙天听,已是惶恐。今见太液新荷擎露,忽忆少时谱过《采菱》《踏莲》二调,若容臣女借水殿风荷为景,以筝代琴,或可勉强成韵。”
林见鹿单手托腮,饶有兴致:“本宫竟不知昭宁还藏着《踏莲》这样的妙曲。既说要借荷景,不如江姑娘舞剑,县主鼓筝,共谱这《采菱》《踏莲》如何?”
云织月垂眸应声:“谨遵娘娘懿旨。”素手轻擡时,披帛如流云垂落。
江听雪飒然起身,干脆利落地行了个抱剑礼。
林见鹿斜倚鸾座,指尖随着筝剑和鸣的节奏轻叩案几。
本该风雅的《采菱》曲调在江听雪凌厉剑光下竟透出金戈之气,满池粉荷映着寒芒闪烁的剑影,将这赏荷宴搅得暗潮汹涌。
一曲毕,林见鹿道:“今日方知何为‘曲有误,周郎顾’。本宫这双耳朵,竟听不出究竟是筝引剑势,还是剑催筝音呢。”
随意赞过两人,便借口暑气侵体,独自往荷塘深处行去。
她信步踏入临水凉亭,手指拈起琉璃盘中的冰镇瓜果,漫不经心赏着满池荷花。
忽然看见一个太监脸色煞白奔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不好了!林老将军……”
林见鹿慢条斯理咬了一口西瓜:“林老将军怎麽了?慢慢说。”
太监以袖拭汗道:“啓禀娘娘,林老将军与国舅爷……前线急报,两位都失踪了!”
林见鹿脸色依然没变:“失踪?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