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冷的问话,如同最终判决,敲碎了郁行初所有的侥幸。
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收缩,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辩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
那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齿痕,如同最灼热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所有的掩饰,所有的挣扎,在师尊这句洞悉一切的问话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还能说什麽?
说这齿痕是不小心撞的?说是练功走火入魔自己咬的?
在晏离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僞装的琉璃色眸子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成了徒劳的亵渎。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水,彻底淹没了郁行初。他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最终,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默认的姿态。
苍白而绝望。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吸气声,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变得更加凝滞,更加冰冷,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能感觉到晏离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那枚齿痕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掺杂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丶极其可怕的……暴戾之气。虽然被主人强行压抑着,却依旧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毁灭一切。
郁行初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他等待着师尊的雷霆之怒,等待着冰冷的质问,甚至等待着更严厉的惩罚。
他试图组织语言,想解释殷玄烬的威胁,想说明自己是被迫的,想乞求师尊的庇护……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麽说?
说那魔头是如何轻易穿透天衍宗结界,如同进入无人之境?
说那魔头是如何用云澈的性命威胁他,让他不敢声张?
说那魔头是如何对他……上下其手?
每一桩,每一件,都难以啓齿,都伴随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害怕师尊在知晓这一切後,会如何看待他?是否会觉得他……肮脏?无能?
重生以来苦苦维持的丶想要彻底斩断前尘丶专心大道的决心,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他依旧是被拖拽在泥沼里的那个郁行初,依旧摆脱不了那些孽债纠缠。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预想中的怒斥并未降临。
晏离周身的恐怖气息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沉寂。
郁行初感觉到那冰冷的指尖离开了他的脖颈。
他颤抖着,缓缓睁开眼。
晏离已经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淡漠姿态,只是那双琉璃眸底,比以往更加幽深,更加寒冷,仿佛蕴藏着能将万物冻结的绝对零度。
他什麽也没再说。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斥责,没有安慰。
只是深深地看了郁行初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郁行初无法读懂的情绪——有冰冷的怒意,有极致的寒意,或许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被完美隐藏的别的什麽。
然後,他转身,雪白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门口,推门而出。
房门在他身後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颈侧被蹭开的药膏处,依旧残留着那冰冷指尖的触感,以及那仿佛能焚毁一切的丶压抑的怒意。
师尊……知道了,可什麽也没说。
窗外,传来云澈轻快的脚步声,他正小心翼翼地端着煎好的药走来。
郁行初猛地攥紧了衣袖,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只有冰冷和绝望的无声囚笼里。
房门被轻轻推开,云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丶药香浓郁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师兄,药煎好了,你快趁热喝……”他话未说完,就看到郁行初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逃避?
“师兄?”云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连忙放下药碗,凑近了些,担忧地问,“你怎麽了?是不是伤口还很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郁行初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避开了云澈清澈担忧的目光,并飞快地将衣领拉高了些,试图遮住颈侧那处可能还未完全遮掩好的齿痕。
他不能让云澈看见。绝不能。
“没……没事。”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只是有些累了。”
他伸手去端那碗药,指尖却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