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重锤砸在苏圆圆心上,她哭得更凶了,泪眼婆娑地望着普渡,声音细若蚊蚋:“普渡哥哥……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君茹姐姐……真的是因为我……才……”
她不敢再想下去,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泪水打湿了衣襟。
望着佛祖像前君茹冰冷的尸身,普渡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那些与她相识相知的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年陵水爆发鼠疫,人心惶惶,他虽尽力施粥搭棚,却对肆虐的疫病束手无策。就在衆人濒临绝望之际,一道白衣身影如观音降世,翩然来到陵水。是君茹。
她医术高超得惊人,带着药童日夜熬药诊病,衣襟上总沾着洗不净的药渍,眼睛熬得布满红血丝,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整整一个月,是他陪着她守在疫区,看着她用一双妙手,硬生生将陵水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那段日子,两人渐渐熟络。有一次,君茹跪在佛祖面前,他就站在不远处。她忽然落下泪来,声音带着迷茫:“佛祖,我为你渡世人,你为何不能渡我?当年擅自下山,究竟是对是错,我至今不知。可我还想回师门……若你听得见,便帮我托梦给师尊吧。弟子不知对错,却从未後悔,只求她能原谅。”
普渡走到她身後,轻声安慰:“你虽不知何对何错,但看着百姓如今安康,想来心里定是欢喜的。这般大功德,你师尊怎会不体谅?”
君茹闻言,终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像雨後初晴的光。
後来,她无意间救下了因贪玩引发心脏病的苏圆圆。晋王夫妇对她感激不尽,得知她便是那位神医,急忙恳求她救救女儿。君茹却摇了头,语气无奈:“唯有换心之术可救,可这世上,又怎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心脏,换一个将死之人的命?”
那段时间,苏圆圆总爱偷偷跑到鸣山寺,缠着他和君茹玩耍。君茹待她极好,会把亲手做的糖糕塞给她,会耐心听她讲王府里的趣事;他也常陪她在寺里的银杏树下转圈,看她笑得像颗饱满的果子。
谁也没想到,就在苏圆圆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她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又能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衆人面前。
那时他只当是佛祖庇佑,直到後来……直到他在禅房里看到君茹心口的空洞,才终于明白,那场“奇迹”背後,藏着怎样一场血淋淋的交易。
苏圆圆的哭声凄厉,仿佛一把钥匙,竟意外解开了晋王夫妇身上的控制。许慈心猛地回神,一把将苏圆圆紧紧搂进怀里,擡头看向普渡,声音带着哀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普渡,求你放过圆圆,她什麽都不知道啊!”
“她什麽都不知道?”普渡猛地拔高声音,眼底是滔天的怒火,“正因为她什麽都不知道,才更可恨!有人替她去死,她却能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世上,享受着本该属于君茹的生命!”
“不是的……”苏圆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推开许慈心,踉跄着朝佛祖像跑去,“普渡哥哥,我把心还给君茹姐姐,我把心还给她!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你以前跟我说,‘佛本无缘,但求散心’,你不能再杀人了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一头撞向佛祖脚下的石阶。
“圆圆!”苏邹眼疾手快,猛地冲过去挡在她身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看向普渡:“普渡……当年换心的事,是我一手策划的。我看着圆圆那麽小,还有那麽长的未来,实在舍不得她就这麽没了……是我,是我给君茹下了药,把她的心脏换给了圆圆……”
“你!”普渡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邹的手都在颤抖,“你们女儿的命是命,君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为了救更多人,不惜离经叛道离开师门,最後却被你们的私心害死!她救了这满城百姓,你们却这样对她!”
寺庙里回荡着他悲愤的怒吼,与苏圆圆的哭声丶许慈心的啜泣交织在一起,凄切得让人心头发紧。
苏邹猛地捡起地上的剑,眼神决绝:“普渡,你要一命抵一命,换君茹姑娘安息,那便拿我的!”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剑划向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皇叔!皇叔!”苏疾风目眦欲裂,冲过去扶住倒在血泊中的苏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苏邹艰难地擡起头,最後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苏圆圆,又转向苏疾风,气若游丝:“保……保护好你圆圆妹妹……”
话音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父王——!”苏圆圆彻底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寺庙里回荡。她踉跄着跪在普渡面前,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得通红:“普渡哥哥,我求你了!父王已经死了,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你要心,就把我的心挖出来还给君茹姐姐,求你了……”
普渡的声音却冷得像冰:“死了?死了就能抵消罪孽吗?圆圆,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不懂人心的肮脏。”
“他已经把命赔给你了,你还要如何?!”苏疾风猛地起身,眼底布满血丝,灵力在周身疯狂翻涌。
普渡忽然笑了,笑得诡异:“他的心太脏,我不要。小殿下,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啊。”
话音刚落,他一掌拍向苏疾风胸口。苏疾风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但他咬着牙撑起身,硬是与普渡缠斗了几个回合,从寺内打到门口。
终究还是实力悬殊,普渡最後一掌将他狠狠拍在寺外的香炉上。“哐当”一声,香炉碎裂,苏疾风重重摔落在地,又是一口血呕出。
“疾风哥哥!”苏圆圆哭着爬向门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普渡哥哥,求你们别打了!要心就拿我的心啊!”
许慈心死死抱住女儿,泪水无声滑落。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绝不能再失去女儿。她的身体在发抖,却死死不肯松手,目光里是绝望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