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天放晴时,云涯恰好将手头的书翻阅完。
推开门,眼前,太阳已破开浓厚的云层,朝大地洒下一片金灿,天空也恢复到它原本的颜色,只有空气中还有些潮湿的泥土气味。
感受到这片清爽的云涯手捧着书,穿过回廊,来到黎愁书房前。
书房门大敞着,从外向里望,正好能见黎愁端坐在书案前,正专心致志地挥笔。
趁对方停笔的空隙,云涯叩了叩门,而後跨步进屋。
听到响动,黎愁只是稍稍擡头,见是抱着书的云涯,他又迅速将视线转移到竹纸上,继续走笔疾书。
得到默许的云涯走近黎愁,将书轻轻放在一旁,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对方笔尖。
黎愁像是在练字,又像是随意一写,竹纸旁,并无什麽前人的法帖墨迹,而书写的内容,也大多是前句不搭後句的词句。
云涯又注视了半晌,都说字如其人,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竹纸上的字是铁画银鈎,刚劲秀美,亦如黎愁秉性,刚中有柔。
大概是察觉到了云涯过于炙热的视线,眼下诗还未题完,黎愁忽然将笔递到云涯面前,“想试试?”说着,他又朝竹纸的空白处点了点。
云涯没有拒绝,接过笔,挥毫落墨丶行云流水间,宛如游龙跃然纸上。
如此恢宏大气的字迹,黎愁虽惊叹却不意外,好似这本应如此似的。让黎愁意外反而是浮现在纸上的内容: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相聚
这是《西厢记》的结尾,黎愁认出来了,不仅如此,当云涯落笔的那一刻,他的心便随之一颤,惶惶地,他下意识与身旁之人对视一眼。
除了纸上的一句,书中其实还有下句: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可云涯只写了一句便停了笔,而後也不开口,只是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黎愁。
黎愁心里是有几分感触,可他却不清楚这点触动是单纯为了这一句,还是为了莺莺和张生的结局,亦或是云涯不知为何的笑意。
为了绞散包裹着二人的丶忽然黏稠的空气,糊里糊涂间,黎愁居然开了口:“书,好看吗?”
这回,云涯不假思索:“好看。”随後,他像是无心般缓缓地又凑近黎愁几分,“黎公子看过吗?我可以讲给你听。”
黎愁偏了偏脑袋,身体却僵硬着一动不动,他没有回答云涯的话,而是将下巴朝摆放在书案上的书微微一扬,“送给你,你带走吧。”
“我该怎麽报答你?”
“不需要。”黎愁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搁下纸笔,他转身正欲走,可才刚有动作,又被云涯勾住衣角。
黎愁惊愕地回头一看,却见云涯不知掏出了什麽东西,往他手中一塞。
“这是……”黎愁将手中之物展开一看
——一条银白色的,被编织成同心结的发带,一个由银白色发带编织而成的同心结。
发带丶同心结,其实无论那一种,对黎愁都算不得陌生,可他还是如同接到了什麽烫手山芋,惊恐地一撒手,任由这条发带丶这个同心结轻飘飘地掉落。
当手中之物无声落地的那一刹那,黎愁下意识擡眼去瞟云涯,却见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房间内,又静默了。
比起方才黏稠的氛围,此刻黎愁却觉得四周的空气与时间一同被冰冻结了,连同着他也僵硬了身体。
其实黎愁心里清楚,他大可斥责云涯的孟浪,将眼前糟糕的状况推向云涯,以此换得自己心安。
可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一个同心结而已吗?为何他要如此反应?
就在黎愁左思右想之时,云涯已经上前一步,正欲弯腰将发带拾起,可就在他刚刚擡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两个长得特别俊俏的人。”
接着便是云涯和黎愁都很熟悉的丶大山的声音了,“那他们会在茶铺呆多久?”
清脆悦耳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我怎麽知道?但是那个人的确是生病了……”
二人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一句一句交织成一张蛛网,将云涯死死笼罩着。顾不上眼前的黎愁,心里莫名不安的云涯径直奔向门外:
“你们刚刚说什麽?”
驶向茶铺的马车内,黎愁与云涯相对无言。
方才,在婢女口中,二人得知黎殇从郊外带回两个无家可归的男子,而其中一位像是害了病。
两个无家可归的男子,其中一位身体抱恙,被黎殇带回了茶铺,黎愁在听闻此事後最多也是感慨一句黎殇心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