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莹转身,正见傅徽之撑起半个身子,却撑不住又伏下去,便忙放了碗,快步至榻前俯身问:“要什麽?”
傅徽之握住言心莹的手,问:“这药从何而来?”
“你走後,我忧心你的伤。”言心莹低眸抿唇,忍着委屈道,“又不知还能做些什麽,只能去买药。等你回来。”说罢又抽出手,转身端了药碗匆匆而去。
傅徽之怔怔望着言心莹离去的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纵是城外也没有开着的医铺。
不知道言心莹为了他回来便能吃上药走了多少地方,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求人,求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去求人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并非草木,如何做到无情。
再坚硬的寒冰,都能被这女子的真心捂化。
何况傅徽之本非寒冰。
他又想起了傅卫。那个自以为所做都是为儿子好的父亲。
傅徽之认命般阖了眼眸。
言心莹去了很久未回,傅徽之便艰难地起身,穿衣下榻,面门正坐于案後的绳床上。
言心莹端着药进门时,正撞上傅徽之的目光。
案上有灯,灯火一照,言心莹终于看清了傅徽之的双眸。只是望进去便如黄昏时立在井阑旁望井中之水一般。
平静无澜,却深不见底。
言心莹愣了愣方道:“怎麽下榻了?”
傅徽之道:“天明便要上路,迟早的事。”
言心莹没说什麽,端着碗走到傅徽之身旁,又按下傅徽之伸来端碗的手,舀了一匙药汤递至傅徽之唇边。
傅徽之犹豫了一回,还是啓唇轻轻咬住药匙。言心莹微擡药匙将药汤倾入他口中。
这样喂药可比昏迷时灌容易多了,很快便又喂了半碗下去。而後言心莹放下碗,拿了巾帛去拭傅徽之的唇角。
看见傅徽之身上的寝衣,言心莹又想起什麽,转头一看,果真看见方才覆在他背後伤口的软帛落在榻上。便道:“方才你卧着,不好为你裹伤。”说着上手又去脱傅徽之的寝衣。
傅徽之知道言心莹不让他擡手,便没动,任言心莹去脱。
而後言心莹取来软帛为他缠伤。
傅徽之看着软帛一道一道围上自己的胸前,忽道:“对不住……”
言心莹动作顿了顿。
“才应你不久,便又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言心莹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裹好伤後仍为傅徽之穿好寝衣。又怕他冷,寻了身干净的外衣来。
言心莹捉了傅徽之的手臂套衣袖,套好两边衣袖後抓着襟领自他後背将外衣拉上去时,傅徽之又开了口:“我与苏县尉快行至城门时,县尉忽然勒马,说……”
——“云修,将白巾揭下罢。在蓟县,无人识得你的真容。反而戴上白巾有人能认出你。”苏敬说着将自己的深衣也脱下,露出里面的青色官服来,又摘了席帽,与深衣一同裹进包裹中。
傅徽之依言扯下白巾。
最後二人催马至城下。
很快城门便开,数名守卫出。一守卫直走到苏敬马前执枪一礼:“县尉回来了。这位是……”
苏敬道:“此人是公案证见,我带他回衙里问案。问案後他仍出城,先勿闭门。”
“喏。县尉慢走。”
二人便并辔入城。
走远後,傅徽之不由问:“你便是这样出城的?明早我等逃了,县里扑个空,不会怀疑是你夤夜出城泄露消息麽?”
“放心,我常夤夜出城办案,你不记得八年前那大火起时便是在夜里麽?出城又如何?我与那些守卫也是老相识了,他们不会多嘴。”
随後苏敬用同样的法子叫开了坊门,正要与傅徽之一同去孙虎宅前时,傅徽之忽道:“县尉止步。”
苏敬怪道:“我不能去?”
傅徽之重新系上白巾:“县尉跟来反而坏事。”说罢纵马而去。
苏敬望着傅徽之远去的身影叹道:“倒不知谁是县尉。”
孙虎家中灯火未熄,只因家中孩子今夜无故哭闹不止。
得家僮相报,孙虎迎出门去见到了人。
傅徽之道:“深夜相扰,望乞恕罪。”
“郎君深夜来此,想必定有要事。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