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犹豫了一瞬,傅徽之便一把推开了门。浓重的药气扑鼻而来。
床榻前围了许多人,平日常见不常见的都在。他们听到开门声转身看见是他,都默契地让开一条道。
傅时文便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傅徽之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他咬牙阖目,勉强忍过那阵晕眩。而後连摔带爬地扑到榻边。
看见傅时文胸口微弱的起伏後,他松口气。後知後觉自己动静太大,还好未曾惊醒傅时文。
傅时文仍昏睡着。前後不过十数日未见,傅时文便瘦得他认不出了,向来雪白的肤色也变得暗沉无光。
傅徽之努力忽视榻边的血迹,尽量平静地跪于榻前。
不知过去多久,傅时文慢慢睁开了眼。
傅徽之咬牙压下所有的情绪,轻声唤道:“二哥。”
傅时文没应。
没有人忍心告诉傅徽之,傅时文双耳已聩。
傅徽之自然也不会往那儿想,只心急地伸手覆于被衾上,再唤一声:“二哥……”
傅时文感受到手覆上来,终是缓缓转过头。
看清楚来人後,傅时文勉力扯出笑来:“云卿啊……”声音喑哑难辨。
傅时文艰难地擡手,傅徽之一把握住。傅徽之从外面来,手本就冷。可傅时文的手从被衾中伸出,却比他还冷,冷得他心惊。
傅时文口唇微张,说着什麽。
傅徽之尽量凑近去听。傅时文道:“我丶我撑不住了。我本不欲你见我如此模样,可丶可我舍不得,总想着再见你一面……”
傅徽之死咬牙关,强压翻涌的情绪,可眼前还是越来越模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住地摇头。
“见到你,我便无憾了……汝当自珍丶自爱。”
傅徽之察觉到握着的手动了动,便松了劲。
傅时文勉力擡手,可手颤得厉害,举两寸便要坠一寸。
觉察到傅时文的手是向自己的脸伸来的,傅徽之忙将脸凑过去。
“别哭……”指尖触到脸庞的瞬间却倏尔下坠。
傅徽之的心也跟着坠下去。他立时伸手去抓,却什麽也没抓住。
女子的哭泣猝然而起。紧接着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而後便闻木头相撞之声。最後全乱了。
傅徽之不顾身後的混乱,轻轻握住傅时文冰凉的手,没动也没吭声,只眼泪一滴滴砸在被衾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後纷乱的声音渐止。傅徽之仍跪着。
傅知退看不下去,上前扶他:“云卿,松手罢,让你二哥安心地去。”
傅徽之不肯。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劝。傅徽之固执无比,说什麽都不听。
最後傅卫发话:“拉开他。”
“等等。”甄啓玄忽然道,“三公子,你面色不大好,老夫给你看看罢。”
听到这个声音,傅徽之猛然挣扎起身:“你不是说,我二哥没什麽大事,病好多了?”
这话自然是对甄啓玄说的。他忽然拽过甄啓玄的衣襟:“你是怎麽治病的?”
甄啓玄偏过头,不答话。
“云卿,不得对先生无礼!”傅知退抓住傅徽之的手臂,扯了扯,“松手!”
傅徽之什麽都听不进去,怒睁血红的双目,悲愤嘶吼:“你不是医术高明麽?你为何不救他!为何!”
甄啓玄皱了皱眉,道:“我……”
傅卫终于看不下去,他拄着竹杖勉强站起身,道:“是子卿求先生隐事,与先生无涉!”
傅时文一开始连父兄都瞒了,後来实在瞒不住。傅卫在下朝的路上听到次子病重的消息,急着赶回来,不慎摔伤了腿。这些时日一直借竹杖站着。见次子亡故,傅卫悲痛不已,当时便站不住了。方才木头相撞之时便是他险些摔倒。若不是傅知退及时扶住他,又要摔一次。
傅徽之闻言皱了皱眉,而後慢慢松了手。他一口气全泄下去,站都站不住了。
傅知退忙抱住他。
傅徽之满面是泪,又望向傅时文,哑声道:“二哥……你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