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忙又道:“您肯定多得是厉害门路,我只是……”
只是,亲眼瞧着,裕王丶谢恂丶皇上,还有他自己,一个个将他逼到个怎样的境地。
她方才看着庄和初,无端就想起街上杂耍班子里那些演走刀山的,赤着脚,蒙着眼,在一线线锋刃上小心翼翼地走。
那是个什麽感觉,她想象不出,但她清楚绝望是什麽滋味。
从前独自在街上,每一回陷进被一切逼往死路的绝望时,再怎麽给自己鼓劲儿,心底里也会想着,哪怕有条狗来关切地抵一抵她掌心,都会觉得要好熬很多。
庄和初为着伏案写字,盘膝而坐,腰背离了倚靠,愈显得形影单薄。
千钟心头一动,紧挨过去,双臂环住他瘦而紧实的腰身,下巴一扬挨上他肩头,顺带着扬起一张明亮的笑脸,笑盈盈地接道。
“我只是觉着,大人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就快到了,我得多寻了机会在您跟前立功,好沾点福运!”
庄和初转脸垂眸看她,柔和的眉目依旧弯着,只是那道先前被她逗出的笑意在眼中流转间,不知融了些别的什麽,如纱如雾。
那目光与她相接片刻,转而缓缓下移,落定在她唇上。
不知是在看什麽。
千钟只当是自己唇上沾了什麽,不由得抿了抿唇,舔舐一下。
不知怎的,这一动作,她手下隔衣环着的那片腰身倏然绷得紧紧的,那双盯在她唇间的眼眸里流转的波光炙热起来,像一片流淌的火。
一旁矮几上的跃跃灯火都被比衬得黯了一黯。
庄和初如此定定看了片刻,终于展臂将人往怀中揽紧,双唇微啓,稍稍偏侧了脸,向她俯首而来。
千钟不明所以,以为人是要低头附来她耳边说些什麽紧要的事,忙也擡头朝他凑近去。
一俯一仰,皆迎着对方而去。
千钟意识到似是有些凑得过近的时候,已经迟了。
微惊间轻啓的唇瓣忽地撞上一片温软。
恰在此时灯花燃爆,“啪”一声响,满帐光影大乱。
千钟一慌。
定是她往前凑得太莽撞了!
千钟慌忙往後避让,才一动,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顿然松开了。
许是光影摇曳的缘故,千钟直觉得庄和初整个人都乱了一乱。
“大人对不起!我——”
“是我不好。”庄和初已别过脸去,抽回的手漫无目的地理着衣襟,嗓音滞涩。
千钟又凑近来,谨慎地停在个不至于撞上的距离,“您刚才,想跟我说什麽?”
庄和初一怔,转眼对上一道澄澈又茫然的目光,才忽地明白方才那一进一退间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是想说……”庄和初面颊上漫开一片薄薄的却也真实的血色,微微抿唇,看向还在摇荡不定的灯焰,“灯火爆花,是大喜之兆,真好。”
人明明还弯着笑意,可不知怎的,千钟瞧着,这笑意好像一碗苦药汤子喝下之後的那口蜜饯果子,总觉得是在遮些什麽。
灯火爆花,分明是他俯首之後的事,真是要与她说这个吗?
千钟正思量着该不该再作追问,外面已浓稠的夜色里忽地响来一道怪声。
“呃啊——”
一声未绝,又接一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
接连几声过後,已骇然不似人声。
千钟惊诧之间循声望去,再转看回来时,那有些复杂的笑意已消散尽了,只有一片熟悉的令人无论身处何等境地都不由得心安的平和。
好像之前一切只是烛火摇曳出的错觉。
“庄大人……庄大人!”未等二人收拾起身,门外院中已传来驿丞由远及近的疾呼,“安澜院有变!请大人速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