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花月楼的穷鬼也是不多见。
察觉是无趣又无财之人,绕是再多情的女子也不想靠近了。
所以,两三次的“围困”被破解後,祁渊身边便再没人停留了。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去瞧他。
若是不知祁渊的道士身份,寻常人或许会遐想他是官府人家子弟,分明是置身烟花柳巷之地,却依旧挺直腰背,似竹如君子。
但祁渊这人不论是长相或是打扮都不算板正,一身玄色宽袖长衫,乌发披散在身後,单用一根玄黑鎏金的发带固定,脸部线条硬朗而分明,一对剑眉横飞入鬓,一双眸子深沉如深渊之水,特别是垂眸时,那双如绝峰山崖的眼里满是杀意,算翩翩公子颜如玉,也算杀人如麻鬼将军。
阿离立于祁渊正对面,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一心喝水的祁渊自然注意不到阿离淬满鄙夷的目光。
而等到祁渊终于擡眼时,尽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琴声响起後,嘈杂的人声被渐渐隐去。花魁杜月出现在舞台中间,流云般的灵动身姿,让她看上去像滚滚风尘里的仙。
但没有仙气。
因为她的双眸里多了神仙不会有的刻意和谄媚,所以她是光练了一身皮相,但骨子里却依旧不改妖怪的恶劣脾性。
仙风傲骨的人最烦风尘。
祁渊对此没有兴致,一双眸子垂着,指尖来来回回扣在茶杯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薄响。
骤然间,舞曲旋律一变,花魁杜月拉紧身前的长绳,正要纵身跃下,却被生生止住了舞步。
花魁未上场,台下却发出一声惊诧。
只见舞台上掉下一块幕布,一名身着红纱舞衣的蒙面女子手上紧紧缠着一条挂满铃声的长绸带子,先花魁一步自楼上一跃而下,飞舞而来。
人们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失了语。
未登场的杜月则更为愣神,一时间忘了自己才是主角。仿佛时间在此停滞了一般,红衣女子借着带子轻盈落地,纤细的身姿曼妙一转,脚下的舞步便跟着曲子旋律自然而然的跳了起来,亦如神迹。
舞曲进入高潮,漫天花瓣飞舞而下,阿离就在此间,陶醉其中。她像红尘中的仙,像金色大漠里最鲜艳的血色玫瑰,面纱被掀下,露出万年难见的真容。
她是谁?!
杜月顿时五雷轰顶。
昨日的排练没有这一幕!
***
表演圆满结束,红衣女子在欢乐声中鞠躬谢幕。
“这位美人可是花月楼新捧的花魁?”
“肯定是啊,七日盛宴的第一支舞,只能由花魁来跳,她若不是,那还有谁能胜任呢?!”
衆人欢呼,人群中仅一人变了脸色。
祁渊的薄唇紧抿,原先的樱红色褪去,苍白如纸,像是怒火中烧,他握着茶杯的指尖控不住力气,竟将这材质上好的琉璃生生捏碎,尖端刺进皮肤,溢出一颗大小如珍珠般鲜红的血。
她可知在此时抢风头意味着什麽?
另一边,真正的花魁杜月听着外头的欢呼喝彩竟未有半分失态,她身着淡紫舞衣,一张瓜子脸,两弯柳叶眉,气质仪态绝佳,一对亮白珍珠耳坠悬落在锁骨的位置,媚态尽显。
她身後跟着一位婢女,正是今日同阿离闲聊的那位。
两人静静等候,不多时,一道赤红张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方才出尽风头的女子正缓步向两人走来,红绸金丝,轻盈无比,像是梦中诱惑的魇。
杜月见她时,眉头微蹙,心底漫过一种名为嫉妒的心思。
她知道,有一类人,天生丽质。
别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她便是努力一辈子也够不着。
“阿离大人。”见阿离来,杜月微微欠身,眼中的喜怒一概褪去,只剩一位花魁应该表现出来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