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离受伤後在远君山醒来的第一个夜晚。
“不要!”少女从噩梦中惊醒,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痛苦的躲避着黑暗的侵扰。
“我又梦见那日了。”
那是少女最常做的噩梦。
梦里,母亲的身体被一道利剑刺穿,须臾之间化作灰烬粉尘,散在天地之间。
那柄金色长剑她曾见过,它被握在心爱之人的手中,执行着斩妖除魔的重任。
“我忘记了太多东西,所以我没有办法权衡,只能选择放弃。放弃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阿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没什麽大不了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忘记他的。”
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
一百年不行,那就一千年丶一万年。
妖怪不似凡人,不必担忧时间长短。
总有一天能忘记的。等到那时,心不再会疼痛,而她,也会长成一个冷血的不通情意的妖怪。
赫连远听着她的声音,忽然失声笑了出来,他既意外,又不意外,最终只好低声骂了一声,说:“失忆还真的毁人。”
阿离愣了愣。
“你的确忘记太多了,你忘了自己曾是一个怎样的妖怪,原先的你,宁愿杀人,也不愿强迫自己去忘记什麽。”
“阿离,你知道不知道?”
从前的她,潇洒又肆意。
“宁愿……杀人?”
她还是那只善良的小妖,心中的善恶是那个心系苍生的道士定下的,那她自己的善恶观呢?
“失个忆而已,怎麽把你变成了一副迂腐迟钝的模样?”赫连远骂她。
阿离抿着唇,不明所以,但她知道赫连远骂的对,顿时间,搅乱的思绪似乎在一瞬间被捋清,至少有一刻,阿离什麽也没有想,只是遵从内心和习惯,作出了有力的回击,这个回击变作答案,如一道回旋镖,时隔多日後正中靶心。
阿离的目光暗了暗,说:“那我就提刀去和他打一架,赢了听我的,输了听他的。”
这次赫连远不骂了,目光变得柔和,“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涂山虞。”
听见这个名字时,阿离还是忍不住愣了愣神。
她不是小妖阿离,而是妖主涂山虞。
涂山虞,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是她一直追求的自我,还有永远不能忘记的真。
她的过往,从来都不是不堪的,而是值得回望和看重的。
阿离颔首,自山溪神土过後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她与自己的博弈,阿离在努力地了解那个自己,努力地想要找回那个被她丢失的自己。
但那是什麽呢?
“你真的这样想吗?”
阿离是个直爽性子,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要立马付诸行动。
所以她几乎是没有思考,脑子里只剩一条丝线,她要去找祁渊说清她的想法。
她没考虑过原因,没有顾忌过後果,便独自来到祁渊门前,咚咚咚,平静的心脏像夜晚骤然炸开的烟花,失频的速度让人觉得害怕。
祁渊看见阿离的时候,神情略微惊讶,眸底闪过一丝庆幸和高兴。那一刻他心底涌上了许多侥幸,果然,他的小狐狸不会抛弃他。
但。
“我们打一架吧。”
阿离气还没喘匀,樱桃色的嘴巴上便蹦出了这麽一句话。
阿离看见祁渊怔了一瞬,“赢了有奖励吗?”
怔忪的神情尚未收回,祁渊感受到,似乎有一只蝴蝶轻盈而短暂的在他唇角停留了一瞬,轻轻展翅。
“这算奖励吗?”
阿离问。
算,怎麽不算呢?
祁渊:“怎麽打?”
拼尽全力,直至最後一口气。
好恶劣的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