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深宫,日子总像是浸在浓稠的蜜糖里,又或是凝固在万年不化的冰层中,缓慢得令人窒息,又偶然急转直下,迅疾得让人心惊。那一日,系统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音,再次在小鱼的脑海中悠悠响起,如同在平静无波的古井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想看戏?”系统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这宫廷里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哪一桩不是需要代价的?你想看甄嬛这出大戏唱下去,就必须得‘宠’着女主才行。风云因她而起,波澜因她而生。她若沉寂了,你这看客,又能看到什么精彩篇章?”
小鱼默默听着,灵魂深处泛起一丝无奈的涟漪。她何尝不知系统的意思,这“宠”并非寻常的宠爱,而是要确保甄嬛始终处于风暴眼,维持着她身为主角的“气运”与“剧情张力”,如此,这方天地才能因她而足够“热闹”,足够系统汲取它所需要的能量。她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推手,在命运的河流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水流的湍急,既不能让它干涸,也不能让它冲毁堤岸。这种置身事外却又深陷其中的微妙平衡,时常让她感到一种荒诞的疲惫。
然而,命运的织机从不按照预设的图样运行。就在小鱼思忖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推”甄嬛一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如同夜空中猝然划过的流星,猛烈地撞击了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深宫。
那是沈眉庄。曾经端庄持重、如菊般淡雅的沈贵人,在经历家族变故、自身失宠与一系列宫廷倾轧的连番打击后,早已精神恍惚,时醒时疯。宫人们都说,沈娘娘的福气薄,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与磨难。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半清醒半疯癫的混沌之中,一场无人能预料的“大福”或者说“大祸”,降临在她身上。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眉庄原本蜷缩在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虚空,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破碎不成调的句子。忽然,她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双眼骤然睁大,瞳孔深处爆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那是极致的恐惧、刻骨的悔恨、无尽的爱恋与骤然明悟的狂乱交织在一起的光芒。
她醒了。不是从睡梦中,而是从前世那漫长而痛楚的记忆迷障中,猛地挣脱了出来。
那些被遗忘的、属于另一个时空轨迹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她记起了那个温润如玉、始终默默守护着她的太医温实初;记起了自己在绝望中与他那一点温暖的靠近;记起了那短暂如露水姻缘般的夜晚;更记起了那个她曾短暂拥有,却最终未能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女儿——静和公主。
“识初……识初!”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声音凄厉而尖锐,划破了宫室的寂静。她抓住身边一个吓得瑟瑟抖的小宫女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看到咱们的女儿了吗?看到静和了吗?我的静和……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完整。
从那天起,沈眉庄彻底“疯”了。在她半混沌的意识里,前世今生的界限已经模糊。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执着地寻找着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却也最不该提及的人。她不再认得眼前的皇帝,不再关心宫廷的礼仪规矩,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她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披散着头,在宫中游荡,或是抓住任何一个路过的人,反复地、执着地追问:
“识初,你看到我们的静和了吗?”
“静和,我的孩子,你别怕,额娘在这里……”
“温实初!你把我们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温实初”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死水般的后宫炸响。谁不知道温太医曾是甄嬛的心腹,后来不知何故离开了太医院,下落不明。如今竟从疯癫的沈贵人口中,以如此亲密、如此痛楚的方式呼喊出来,还牵扯到了一个莫须有的“女儿”静和?这简直是宫廷里最骇人听闻的丑闻!
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迅蔓延。各宫主位,包括皇后、华妃(年世兰)乃至那些平日里与沈眉庄并无交集的妃嫔,都听到了这惊世骇俗的疯话。起初,还有人觉得她是真的可怜,或许是魔怔了,胡言乱语。但当她日复一日,不分场合地呼喊“温实初”和“静和”,甚至在某些宫宴上,也会突然站起来,目光空洞地四处搜寻,口中喃喃自语时,所有人的耐心和同情都被耗尽了。
“沈氏疯癫日甚,言语无状,污秽宫闱,实在不宜再留在东西六宫,恐惊扰了圣驾,也带坏了风气。”皇后在众妃请安时,揉着额角,一脸沉痛地总结。底下坐着的妃嫔们纷纷附和,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恐惧。她们害怕这种“疯病”会传染,更害怕沈眉庄口中那些不知真假的话,会牵连到自己。
甄嬛坐在人群中,脸色苍白,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她听着众人对眉庄的指控,心中如同刀绞。她是这宫里少数几个真正关心沈眉庄的人之一,她们曾有过真挚的情谊。她试图为眉庄辩解几句,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眉姐姐她……只是病得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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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皇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甄答应,她口口声声喊着外男的名字,还说什么私生女儿,这岂是一句‘糊涂’可以遮掩的?皇家颜面何存?”
最终,一道懿旨颁下,合宫上下,无人异议。沈眉庄被以“疯疾深入,恐伤及自身及他人”为由,再次被送回了那个她曾经熬过一段艰难岁月的地方——冷宫。
这一次,冷宫的大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带来的不再是暂时的屈辱与等待,而是彻底的绝望与终结。前世的记忆如同毒药,日夜啃噬着她本就脆弱的神智。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又将她拉回无边的黑暗。她时而清醒,为自己和实初那无望的爱情与那个从未存在的女儿痛哭;时而疯癫,在破败的宫室里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静和的身影。
没有温实初的悉心照料,没有甄嬛的暗中打点,甚至没有多少像样的食物和药物,沈眉庄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迅熄灭。不过短短半个月,一个曾经风华绝代、端庄娴雅的女子,便在冷宫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死时,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想呼唤那个刻入灵魂的名字,或是询问那个永远找不到的女儿。
消息传到甄嬛耳中时,她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几株残菊呆。听闻噩耗,她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为眉庄的悲惨结局,为她们逝去的友情,也为这吃人宫廷的无情与自身命运的飘零。泪水中有真诚的悲伤,但也有一种深切的无力与麻木。哭过之后,她用冰冷的帕子敷了敷红肿的双眼,望着镜中那个日渐陌生的自己,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罢了,在这深宫之中,谁的眼泪不是流给自己看的呢?能痛痛快快哭一场,已是奢侈。
小鱼通过系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沈眉庄的觉醒与死亡,这个意外的插曲,虽然惨烈,却似乎并未对主线造成颠覆性的影响。它像是一滴落入洪流的墨,迅被更大的漩涡吞没、稀释。系统对此未置一词,仿佛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错误。小鱼的心中掠过一丝悲凉,但很快被她压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系统的“看戏”任务,需要更稳定的“剧情环境”。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被长久遗忘的角落——被太后囚禁在寿康宫偏殿的十四爷胤禵。她知道,释放胤禵,是打破目前朝堂与后宫某些固化势力平衡的一步关键棋。她开始在雍正身边,以一种看似无意、实则精心设计的方式,提及兄弟亲情,提及先帝晚年对儿子们相争的痛心,提及太后虽表面严厉,内心却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被圈禁的幼子。
“皇上,”一次雍正批阅奏折感到疲惫时,小鱼适时地递上一杯温茶,语气轻柔地说道,“奴婢听说,寿康宫那边……十四爷近来似乎安分了许多。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有时对着佛龛呆,或许……也是想念骨肉团聚吧?毕竟,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