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叙俊。我像形成习惯般在搜索栏输入这个名字。虽然算不上名人不会弹出人物简介,但只要键入这个名字,总会跳出几段采访视频。
事实上最初我并没有如此狂热地仰慕过池叙俊。只是个值得感激的人、救命恩人、不能忘记的名字而已。
但当人真正被逼入绝境时,总会产生不好的念头。每当这种时候,延宇就会习惯性地想起池叙俊。
"要是我这样死掉,那位先生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根本没必要救我啊。池叙俊先生当初救我和正宇,应该不是为了让我们这样糟蹋自己吧。"
在刺骨寒流中被赶出住所流落街头时,就是靠这个念头撑下来的。甚至偶尔实在熬不住时,还会特意把所剩无几的钱掰成两半去网吧。
延宇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个小时,不过就是反复观看徐俊的采访视频。看着他的脸就能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勇气,这可比吃一顿饭更有价值。
被醉醺醺的父亲无故辱骂殴打时想着他。用前一天扭伤的腰搬运快递包裹时想着他。梅雨季躺在潮湿被褥里独自对抗流感时也想着他。
既然是那个人赋予的生命,就该咬牙坚持下去——他这样告诫自己。
不知不觉间,徐俊在延宇人生中的存在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早已不只是曾经的救命恩人,几乎演变成某种近乎宗教信仰般的存在。
而现在,与徐俊进行精神匹配后,延宇有了新的领悟。
自己的情感并非仅止于单纯的憧憬。
所谓爱这种情感太过复杂且宽泛。世人常说其中不仅包含憧憬,更囊括朋友间的友情、父母子女间的亲情,以及情欲渴求、嫉妒、憎恨等百般心绪。
他确实憧憬着池叙俊。但与此同时,也在欲望的漩涡中沉沦。想要更贴近那具躯体,想要将其拥入怀中。不愿看到对方接受他人的精神疏导。渴望成为唯一能治愈那个人的存在。
经历上次精神疏导后获得诸多感悟的,不仅是徐俊,延宇亦是如此。
“……嗯。”
徐俊露出困惑的表情陷入沉默。延宇并没有做出将自己内心全部向他倾诉的蠢事。若不想被他抛弃,就必须拼命隐藏。
即使只表露出极小一部分,徐俊脸上已然浮现出相当程度的窘迫。
"首先……我完全理解延宇先生是以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些事的。"
不知道,他其实。
对于自己怀揣着怎样的心意,他其实连一丝一毫都不曾明了。
"中尉是我最敬重的人。"
平日里连说话都会颤抖的双眸,今日却异常平静。接着传来谨慎而郑重的嗓音:
"当然能成为向导本身对我来说确实是件好事,但我……最令我感到欣喜与感激的,是能获得这样报答中尉的机会。"
“……”
"请您允许我也能向敬重之人报恩。"
徐俊与那双不掺半分虚伪的澄澈明眸对视片刻,很快别过了头。
……此刻才终于明白。车延宇对自己如此执着的原因。
困惑过后残留的情绪中竟透着几分释然。比起车延宇毫无缘由地那般对待自己,如今得知其中另有隐情反倒更令人信服。
甚至觉得这理由略显老套。事实上徐俊作为觉醒者已逾十年,经他救助之人若列队而立,怕是要延绵不绝。
被徐俊救过的人们都终生视他为救命恩人。其中也不乏真心想要报答之人,盲目往中心寄礼物或是询问能否告知联系方式的请求屡见不鲜。
对于觉醒者而言,这确实是人人都会经历的寻常事。
再加上车延宇甚至成为了向导,其震撼程度可想而知。重逢旧日恩人已是难得,更何况还与之成功匹配,延宇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情有可原。
但理解归理解,情感终究另当别论。
"……可是。"
徐俊用手指梳理着眉毛,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实在配不上延宇先生这般敬仰。"
他始终回避着延宇的视线,继续把话说完。
“不仅是我,所有觉醒者都会做那样的事。救助平民、处理灾难状况。延宇先生不也救过很多人了吗?我还没有值得被尊敬到那个程度的理由。”
说实话我连延宇先生说的现场是哪里都想不起来。福利院也不止一两家。人一旦过于局促不安就会变得话多。意识到这点的徐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去喝点水就回来。”
这情况本身也够让人慌张的。真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尴尬和羞愧。当意识到车延宇那些让我觉得古怪的行为,全都是对救命恩人表现出的诚意时,甚至感到有些失落。
……失落?为什么要失落。有什么好失落的呢。
蓦然涌上的情绪依然辨不清真面目。就像初次见到被近缘虫吞噬时赶来相救的车延宇那般,某种令人不适却又难以名状的怪异情感。
唯一不同的是,彼时是介于同情与烦躁之间的微妙情绪,而此刻却是萦绕在解脱感与莫名空虚感之间的朦胧心绪。
总不至于——车延宇那家伙对我抱有爱慕之情吧?
其实通过监控画面目睹他当时的模样后,并非完全没有产生过这种猜测,如今想来终究是自作多情的蠢念头。
徐俊灌下一口冷水后长叹一声。毕竟,惊慌失措的模样也该适可而止了。
回到客厅的徐俊在延宇身旁坐下。是时候像个成年人般理清现状了。
"首先,我之所以在今天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刚开口就与她四目相接。不知为何总想避开视线。从何时起与车延宇对视会让我如此在意?这念头实在有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