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门外、如同隐形人般的周谨立刻推门而入,无声地走到床边,微微躬身:“夜总。”
“东西。”夜玄璟言简意赅,甚至没有睁开眼。
周谨立刻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轻薄但性能卓越的平板电脑,解锁,熟练地调出几份加密文件,然后小心地、将平板支架调整到夜玄璟视线可及、却又不会牵动伤口的角度。
夜玄璟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因伤痛和疲惫而带着血丝,但聚焦的瞬间,便重新凝聚起属于上位者的锐利和冰冷。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手指无法动弹,便用眼神和极其简短的词语下达指令。
“驳回。”“数据源复核。”“联系海外分部,时差不计,我要确切回复。”“这个比例,谁批的?让他立刻来见我。”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气短,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压力,透过平板电脑的通讯模块,清晰地传达到网络的另一端。病房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远程指挥所,无形的电波将这里的意志辐射向庞大的夜氏帝国。
沈暮安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有些怔忡地看着这一幕。他看着夜玄璟苍白虚弱却依旧冷硬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仅凭眼神和只言片语便掌控全局的模样,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这个男人,即使重伤至此,其掌控力和压迫感也未曾减弱分毫。这与昨夜那个无意识依赖他手指、脆弱呓语的男人,判若两人。
仿佛昨夜那短暂的柔软和失控,只是一场幻觉。
心底那刚刚因一声“谢谢”而泛起的细微涟漪,悄然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疏离和……自嘲。看,这才是真正的夜玄璟。冷酷,高效,永远以工作和掌控为第一要义。自己刚才那点可笑的、笨拙的关切,或许在他眼里,与周谨递上的文件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有用的工具罢了。
沈暮安垂下眼睫,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夜玄璟的目光似乎被这声响吸引,从屏幕上方瞥过来一眼,极快,看不出情绪,随即又落回屏幕上,继续处理公务。
沈暮安退后几步,重新坐回那张离病床不近不远的椅子上,将自己重新缩回安全的、旁观者的壳里。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却久久没有解锁,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边缘。
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的气氛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夜玄璟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忍受疼痛、以及醒来后高效地处理公务中度过。他与沈暮安的交流极少,仅限于最基本的需要——“水”、“纸巾”、“叫周谨”。语气平淡,疏离,仿佛沈暮安真的只是一个临时请来的、还算得力的护工。
沈暮安也乐得如此。他尽职尽责地完成着“看护”的任务,喂水,擦汗,调整枕头,呼叫医生,动作规范而疏远,不再有多余的关切和眼神交流。他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用冷漠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
只是偶尔,在夜玄璟因剧痛而冷汗涔涔、死死咬住嘴唇却不肯发出一声呻吟时,在他深夜被噩梦魇住、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时,沈暮安端着水杯或拿着毛巾的手,会几不可察地停顿片刻。但也仅此而已。
心墙的裂缝似乎被这种刻意的冷漠重新填补、冻结。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在第三天下午,被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当时,夜玄璟刚打完止痛针,陷入浅眠。沈暮安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嘉发来的一个新闻链接,后面跟着一连串震惊和愤怒的表情符号。
沈暮安皱眉点开链接。
映入眼帘的,是本地一个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八卦媒体发布的头条文章,标题用加粗的猩红色字体写着:
【夜氏总裁重伤入院真相揭秘!疑为争风吃醋,露台激烈争执意外坠楼?!】
文章配图极其刁钻——一张是从远处高空偷拍的、模糊的露台事故前瞬间的远景,放大后能隐约看到两个身影似乎站得很近,其中一个(璟)似乎正向另一个(安)伸出手,姿态在模糊的光线下极易被误解为推搡或拉扯!另一张,则是程煜昨天前来探望时,被挡在病房外、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特写,配文暗示“正牌友人忧心忡忡却遭无情阻拦”,“某替身疑似恃伤争宠,把持病房”。
文章内容更是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用暧昧模糊的语言,将露台事故描绘成一场因“情感纠纷”引发的意外,暗示夜玄璟的受伤与沈暮安脱不了干系,甚至暗指沈暮安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控制接近夜玄璟的渠道。下面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各种恶意的猜测和针对沈暮安的辱骂不堪入目。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沈暮安的头顶!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泛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无耻!卑鄙!
程煜!一定是他!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这次甚至不惜将夜玄璟重伤的事情也拿来炒作,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抹黑他,离间他们!
就在沈暮安气血上涌,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手机砸掉的瞬间——
病床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我会解决
沈暮安猛地抬头,对上夜玄璟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清明冷静,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显然已经醒了一会儿,甚至……可能已经看到了他刚才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