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情绪越激动。伴随着那挥舞的手臂,斑驳的伤痕像是一条条活起来的虫子一样,让李清婳看得恶心又难受。
好在,徐铭洲说话之间,袖子渐渐落了下来。
“表妹,你放心,过去的事我也不会怨恨你。毕竟,是我对不起在先。而且,哈哈,要是没有姑母如此逼迫,大概我也不会一举得个状元啊。”徐铭洲神色愈发得意。
李清婳蹙蹙眉,如月色般的容颜不惹一点尘埃,她有些紧张,却又鼓起勇气道:“府首见谅,学生要去读书了。”
李清婳的疏离与淡漠让徐铭洲有一瞬间的恼火。不过他嘴角很快重新挂上笑意。“婳婳表妹,你真打算一直耽误太子爷吗?”
李清婳的脚步立刻停住。
徐铭洲的声音如毒蛇般尾随而来。“婳婳表妹,你以为太子爷为什么要过来做夫子?不过是因为从前在国子学府的时候欺负过你,觉得有所亏欠罢了。可你知道人家太子爷一日要忙多少政事吗?你知道你占用了太子爷多少时辰吗?婳婳表妹,姑母和姑父不忍心告诉你,但表哥不想看着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外头如何纷传你与太子爷的关系吗?都说你是攀附皇族之辈呢。”徐铭洲的声音温柔却又句句敲击着李清婳的心。
李清婳的背影纤美,粉拳紧握。
徐铭洲上前走了几步,继续轻声道:“婳婳表妹,如果你想考女子科举,表哥帮你最合适不过了,何必要求外人。说实话,其实表哥来这做官,完全是为了你。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放风筝的场景吗?那风筝被树枝刮住,我一点点爬到树上……”
仗着李清婳胆子小,徐铭洲想一点点走到她的身边,一句句话劝中她的心。然而今日的婳婳,绝非从前的婳婳。
这是国子学府的头名。
是太子爷最骄傲的学生。
她转过身,眉眼里是徐铭洲从未见过的坚定。“府首大人,学生告辞了。”
“站住。我是府首,李清婳,你还当我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徐铭洲吗?”徐铭洲拦住了李清婳的去路,周身的气度浑然变得威严起来。数月的苦读,一朝的得势,让徐铭洲身上的温润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意与决绝。
李清婳的脚有些软,但她的一双鹿眸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她说话依然是吴侬软语,但却有了些温柔的力气。
“在我眼里,你远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铭洲表哥。”她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从前永远说不出来的充满攻击的话,惊得徐铭洲脸色大变。
而说罢这句话,李清婳扭头便离开了茶室。
徐铭洲怔在那,气的一把摔了手边的杯盏。这会,外头恰好传来李桃扇的声音。“表哥?”
她倒是叫的亲切。徐铭洲暗想。可经过数月读书之苦的徐铭洲此刻已经越发明白,虽然自己已经得了翰林院编撰的职位,可这不过是正六品罢了。代府首一职便更是捡漏了。所以,要想真的入陛下的法眼,唯有靠住太傅府这棵大树。
既如此,少不得要置个人私情于不顾了。再说,若是李桃扇自己过来,他还能解释一番。可偏偏她身边还有另外的贵女。在雪沁馆,一位表妹是正常,若是有两位表妹在这,只怕人家觉得自己不是来做府首的,而是来认妹妹的。
于声名大大不利。
于是徐铭洲硬下心肠,摆摆手道:“虽然你我也是亲戚,但我真正的表妹不过婳婳一人。桃扇,你既然身为国子学府的学子,还是叫我府首吧。”
作者有话说:
铭洲上线,然后也就两三章就彻底下线啦~出来主要推动一下婳婳和太子的感情
?第42章
旁边陪着李桃扇的贵女不由得嗤笑一声,低低道:“这就是你说的表哥吗?”
徐铭洲耳朵极灵,此刻听见这句话,心里已经猜得三分。他有些替李桃扇出头,但又恐以后真的再跟李桃扇纠缠不清,索性摆摆手冷着脸道:“这是府首茶室,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有事找你们夫子去。不可再过来生是非了。”
“呵。”那贵女不以为意地笑笑,抱着肩扭头便往外走。李桃扇的脸却是红一阵白一阵,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她不明白徐铭洲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自己半点耐心都没有了不说,反而对李清婳越发上心了。
看着徐铭洲故作老成的样子,李桃扇咬咬牙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当上状元就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只在意太傅府一家的心意?”
被喜欢的姑娘讽刺,是一件心里极其憋闷的事。可徐铭洲瞧见外头的人来人往,想起之前小李府的一些恶名,便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的那份温柔,朗声唤来了门口的小厮。“把这位学子带出去,让雪沁馆的夫子严加管教!”
“是。”小厮答应了一声,然后冲着李桃扇道:“请吧。”
李桃扇又气恼又难堪,恶狠狠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便扭头离开了茶室。留下徐铭洲闭上双眼沉沉靠在椅背上。
父亲说得对,自己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大盛尚公主的男人做不得高官,自己想要出息,最好的法子便是把李清婳娶到手。虽说太子看上去是个劲敌,可像这种龙之娇子,不过都是一时兴起罢了。
林揽熙到的时候,李清婳已经从徐铭洲的茶室出来。瞧见林揽熙,她没有往日的笑意,反而眼里有一层淡淡的哀伤。
祝宝荣很明显地感觉到林揽熙一瞬间便心疼地炸了毛。他赶紧趁机开溜,去找柳知意解释。这两天,柳知意似乎也是在府中无事,所以时不时来国子学府点个卯。
“到我茶室来。”林揽熙低低丢下这一句,便往茶室走去。在外人眼里,林揽熙与李清婳是与其他夫子学子的关系无二。倒是像李桃扇这种人才能看出一二来。
李清婳望着林揽熙越发健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她能准确的感知到,这种情愫是不舍。
因为徐铭洲的话,她多少萌生了一些退意。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徐铭洲说的那样,是因为觉得心有亏欠才来教自己的。不过,她倒是知道,林夫子的确如今忙得很。从昌宁偶尔一句的问话中,她能猜得出来。
脚步有些迟滞地进了林揽熙的茶室,李清婳如常坐在林揽熙的对面。林揽熙心疼又窝火,摆摆手示意昌宁把徐铭洲扣了,便看着李清婳道:“昨儿的书可温过了?”
李清婳乖乖点着头。但眼底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伤感。
林揽熙的眼尾上挑,跋扈而嚣张的容貌在此刻显得妖美撩人。可他却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唯恐再给她增添一抹不乐。
于是把所有蓄意都演成不经意的样子,淡淡问道:“是累着了?还是被什么人气着了?”
李清婳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抬眸问道:“林夫子,您能告诉我,您到底为何愿意教我吗?论起聪明才智,雪沁馆里胜过我的大有人在。说起勤奋谨勉,那些考科举为了做官的公子亦是上上人选。您即便真的想跟陛下证明什么,也不必选我的。”
大概从教上她的那一刻起,林揽熙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他有时候会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有时又会莫名的不希望这一天来临。
这会已经是第二堂课的时辰,外头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如落雪无声。此刻起了些风,昌宁索性关上了茶室的门。房内愈发静谧,只余炉中香气袅袅,熏得人眼热心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