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颍感念那三分善意,主动躬身行礼,然後依旧是抓紧功夫看书。
相当巧合的缘分,那位老先生又见他如此勤奋有礼,大约是对後辈的善心,对句。
就这两句,都让项颍受益匪浅,赶紧抽出纸笔记下来。老先生可能是见他悟性高,也起了惜才之心,两人便交谈了小半刻,直到随从催促他才离开。
曹丰门听完先是惊喜,没想到一直没找到的人竟然有主动送上门来的一天。随後他又深深皱眉,若此人真是乌先生,那麽他们到容都来又有什麽阴谋?
曹丰门压下心绪,继续问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与我要寻的人十分相似,他姓乌,你可曾听见他的姓名?”
“未曾,”项颍摇摇头,“他们说话太少了,随从也只喊他先生。”
这便是又卡住了,虽然有很大的概率,但仍不能全然确定。
花厅内气氛凝滞,项颍敏锐察觉到了,更加惊疑不定,到底是出了何事?
羡予轻巧地及时打破了死寂:“项颍见过他们,不如画个像认认吧。”
既然要画像,几人便移步至了更方便谈事的书房。曹丰门亲自替项颍压着纸边,侯爷也围过来看了一眼,搞得执笔的项颍都紧张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不让曹丰门画像拿给自己认,但施小姐的命令,项颍还是老实听从。
直到画完了三张人像,项颍还恍若梦中,自己不过是到侯府来拜见施小姐,怎麽现在都用上侯爷的书房了?
曹丰门对着那张疑似乌先生的画像仔细观察,确实与韩佑将军处留存的画像有五分相似。
可实际上将军那儿的记档也是特征侧写,乌先生从未在他们面前露出真容,即使身在南越时,他外出也必定会以帷帽掩饰,所以安插的暗探也难以辨别样貌。
孔安拿着三张画像呈给殿下,钟晰眉心微锁,直到看见第三张,那名“女随从”的人像。
他招呼延桂过来辨认,得到了确定的答复。
这个“女子”竟然是当时与延桂打斗的那名较为矮小的南越人!
今年二月在越州时,钟晰跟踪查到的那个据点内有五个人,其中两个北蛮人死于当夜,乌先生则和一个南越人先行离开,而最後这个矮个子的南越人普利察觉到战局不利,也是及时遁逃。
没想到他竟然乔装成女性重新回到了大梁,大概是因为他对乌先生丶对梁朝境内都较为熟悉。
既然普利的身份可以确定,那麽乌先生这段行踪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真实情报。
衆人压下心中的狂喜,等待太子的下一步命令。
钟晰脸上却没什麽喜色,正垂眸沉思。乌先生一行人北上,那麽现在的容都,恰如当时的沧江县,汇集北蛮人丶南越人,还有这位桥梁一般的乌先生。
他们来是要再次联系北蛮使团,还是要更直接一点,在万寿节时对崇安帝不利?
从前钟晰大概会猜测是前者,但知晓乌先生曾经设计毒杀皇帝後,他不得不再次评估此人目的。
“你在城外遇到这些人的客栈在哪儿?”钟晰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项颍。
项颍茫然地说出了一个客栈的名字,从进入侯府书房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听懂过这些人在说什麽,仿佛成了一个混进太学的啓蒙生。
但也不需要他听懂什麽,说出这最後一条消息,项颍就被孔安带离了书房,剩下太子丶羡予丶施庭柏和曹丰门留下议事。
他们谈得不久,曹丰门要去信给韩佑告知容都的新情况,便先行告辞。施庭柏则是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轻易让自己知晓了如此机密的消息,因为他明面上并不是太子一党。
施庭柏盯着自己书桌上的三张画像,陷入沉思。
此事还有韩佑参与,而韩佑与镇国侯府自带千丝万缕的关联。从前他只求镇国侯府能独善其身,但从此间种种来看,实在是有些奢望。
他离崇安帝近,自然能瞧见帝心,可自从塔纳使臣入容都以来,所有事情似乎都在逆着帝心发展。
而陛下还在掩耳盗铃。
现今偌大个容都内,皇帝忙着给自己过万寿节,大皇子忙着给陛下搜集奇珍异宝,敌国势力趁着灯下黑,都摸到了权贵们的眼皮子底下。
只有太子的人掌握乌先生的消息,也只有太子还在独自应对南越和北蛮。
忆起那日在南苑,北蛮人对镇国侯府的杀意毫不掩饰,崇安帝却还在想息事宁人。
施庭柏不知是下定了什麽样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乌先生那张画像的边角,而後朝钟晰深深行了一礼。
乌先生的行踪败露,但此事巧合又突然,只能临时做些简便安排,更详细的还要待太子回府後召集臣下商议。
羡予跟着殿下身後出了书房,瞧见不远处孔安还带着项颍候在廊下。
项颍一个瘦弱学子,站在太子亲卫身边跟个鹌鹑似的,看来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摊上大事了,现在话也不敢问,显然今日的事情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夫子,容都真的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