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日申时,闻有列的两名亲信带着将军的信件,一路都不敢歇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容都。
都城内年味渐浓,一片喜庆祥和,这两名从边关赶回来的将士却格格不入,快马穿过街道,因为他们手中揣着一封比催命还急的情报。
根据闻将军信中报告,北蛮人恐有战争意图。
这两封紧要信件一封按程序递给了兵部,一封则是送到了太子府。
钟晰从信封中倒出了那段已经完全干枯的草杆,轻轻一拈,干燥的植物带着一点泥土,在太子手中化成了粉末。
他擡眸扫了一眼堂问单膝跪候的传信兵,审视的目光带着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倾倒而来,後者直接在三九寒冬中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封送到兵部了吗?”钟晰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半跪着的传信兵却觉得一座大山直接压在了自己背上,让他承受不住想直接匍匐于太子身前。
他方才根本没来得及禀报自己的同伴带着送往兵部的第二封信!
太子就这样轻易猜出了闻将军的意图,他的视线简直能穿透自己,看到千里之外的闻有列。
传信兵努力稳住声音回禀:“回殿下,闻将军已派另一人送入宫了。”
“什麽时候送到的?”钟晰接着问。
“大约酉初。”传信兵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回答。
传信兵被带离太子府,并未得到太子的明确指示,只让他再等一日。
钟晰的指节轻轻扣击桌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封潦草但重逾万钧的情报。
这信送到的时机很巧,酉时兵部尚未下值,而烟州急报足够引起他们重视。
不论兵部是选择送上内阁,还是直接递到承光殿,崇安帝今夜之前一定会看到这段情报。
北蛮练兵,恐将发战。短短八个字,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崇安帝已经有一夜的时问考虑,必须在明天做出回应。
钟晰的视线定格在虚空中的某处,面沉如水。敌人已经对凤回关虎视眈眈,难道皇帝还要视若无睹吗?
第二日并无朝会,崇安帝也并未宣召内阁衆人议事。
诸臣互相望了望,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的神色。
实际上,早朝已经停了三回,承光殿的小朝会也歇了大半个月了,皆是因为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样的精神消耗。
皇帝将御案搬到了寝宫宣阳殿,太监们接到陛下的命令,一直称陛下需要静养龙体。若非要事,甚至连左相宋永都难得求见崇安帝一面。
九成以上的政务都由内阁和太子暂理,陛下在宣阳殿的御案只起一个朱批按印的作用。
昨日傍晚,兵部将闻有列的情报拟成折子紧急送到了内阁,他们短暂商议後,由当日主事庄思文大人立刻交上宣阳殿。
但庄大人并未见到陛下,只好将折子交给了首领太监容德。
但内阁及兵部皆以为这样的大事,陛下会召人商议的。
战争近在眼前,虽不是立刻就要出兵,但起码也该备战应对北蛮了吧?
然而现在连太子殿下都身在内阁。
陛下还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连太子都不愿召见吗?
若不是知道容德没这个胆子,他们都要以为奸宦误国,故意阻断了送到崇安帝面前的奏折。
临近中午,内阁中一片沉默,钟旸姗姗来迟,然而衆人都默契地略过了他关于昨夜收到的情报。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实在难以撼动钟晰的地位,大殿下已经不像一个月前每日到内阁点卯,只是偶尔来晃悠一圈,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他关于通商口岸的事情依然在办着,但崇安帝现在连宋永都不想见,更别说看他这个好大儿无甚内容的奏折了。
若不是钟旸还能时不时收到那位“乌先生”的信件,钟旸实在是不想再管这事儿,转而要去换个能直接引起父皇注意的项目了。
乌先生并不在容都,据他送到大皇子府上的信中所说,他去了西解县,帮助殿下联络李清霖大人。
钟旸十分欣慰,自从他因为收了江州和李氏的孝敬而连累李清霖被贬留州後,舅舅就不再管他在容都的事情了。
这导致钟旸犹如失去了左膀右臂,在太子一党的围攻之下更是难以招架。
他以为舅舅是对自己失望了,但是现在乌先生要为自己去劝说舅舅,这让钟旸觉得自己给出去那枚令牌真是十分值当。
今日钟旸来内阁是要取自己前几日拟好的折子。
乌先生在信中催促了他督办的通商口岸事宜,而钟旸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
毕竟乌先生不是他的属下,他们更像一种合作关系。
现在他那边已经帮自己联系了李清霖,钟旸同样需要拿出点成果,才能维持这段合作。
他要带着自己的折子再去见父皇,钟旸已经打好了劝说皇帝的腹稿,如若不行……他还有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