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想让她安心,钟晰简略地说了一些接下来的安排。北蛮兵力约二十万,而大梁拥有烟州十五万守军,加上这次调去的十万兵马,若只论战力,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需要担心的是北地气候影响,以及持久战的可能。
如若要在漫天风雪中作战,连习惯每年风暴肆虐的北蛮人都难以坚持。北地的苦寒会无差别攻击两方人马,所以在二月来临前,北蛮不会对凤回关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即便到了二月初,凤回山与天女山脚下的雪依旧不会融化,只有朔风不再凛冽,已经足够行军。
北蛮能够组织大军行进之时,烟州的十万增援也到了,天气再回温些许,这十万兵力同样能投入战场。
钟晰说这些是为了降低这场战争在羡予心里的危险程度,可哪有不危险的战场,此刻靠在殿下怀里,羡予脑子里盘旋的只有小时候听到的俗语——“出了凤回关,神仙都难办。”
也不知道殿下的话她听进去几句,羡予语气怔怔如游魂:“你都没有带过兵……”
钟晰把她抱得更紧了,宛如要将她揉入骨血,语气却和缓又郑重:“所以请岳父在天之灵,保佑我吧。”
羡予的手指依然牢牢扣在殿下手上,不知如何回应。
殿下此刻连她闺房的门都还没跨出去,她就忍不住开始忧心了。愁肠百结之际,外间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延桂。
“小姐,奴婢有要事禀报。”
羡予坐直起来,忍不住抽了抽鼻尖,平稳下声音传道:“进来吧。”
钟晰低头认真地检查了她的神情,见小姑娘只是鼻腔有些堵,但她没哭,这才放心。
延桂疾步到了内间榻前,看见殿下仍在小姐身边尚未离开,立刻松了口气。
她呈上两页薄薄的白麻纸,羡予有些疑惑地接过,不知道这两张纸为何让延桂如此欣喜。
延桂毕竟是太子府出身,对战争和政治都敏感的多,所以也明白这两张纸页的重要性,她语速极快地解释道:“方才葛秀请求奴婢为她准备纸笔,她随後画下了这两页图纸,据葛秀所言,这是她记忆中的北蛮王城地图。”
羡予愕然擡头,见延桂面上是实打实的一片喜色,赶紧将手中的两张纸递给了殿下,与他一道检查。
没想到葛秀还能带来这样的惊喜,钟晰目光严肃起来,神色郑重地快速扫过两张纸页。
钟晰手上是有北蛮王城地图的,小部分来自他手下暗探的四处搜集,大部分来自从前镇北军和兵部的遗留,但都残缺不全。
而葛秀送上的这两张纸,几乎覆盖了整个王城,王宫和重要街道位置皆有标注,并且特地画出了锡德府邸位置,看得出来她很想为砍下锡德头颅而指一条路。
羡予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殿下轻轻点了点头,便知晓此图大概率可信度极高。
她不禁感叹,过目不忘真是一种纯粹的天赋,要知道,七年前葛秀人留在北蛮王城时才六岁!
这幅意义非凡的地图并非完美,葛秀那时毕竟年纪小,很多地方都去不了,一些地点只能标注个大概。
另外小孩子的视角与成人不同,这两张略显潦草的纸页上所绘线条,与现实中的北蛮王城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比例,但这也正显出葛秀献上此图的真实性。
多亏她从前“小奴隶”的身份,那时她在北蛮王城并不起眼,而且整天都要走街串巷地逃窜,街道纵横对天生脑力出衆的她来说并不是难题,所以此图已经比钟晰手上的版本详细许多。
羡予与殿下对视一眼,敛下心中纷杂思绪,转头去问面前候着的延桂:“葛秀睡下了吗?”
延桂:“尚未,正等小姐传话呢。”
羡予点点头,“带她过来吧。”她说着,离开殿下身边重新坐回了罗汉榻的另一侧,葛秀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在她面前还是要注意影响。
葛秀被延桂引着进入内室,端端正正给羡予行了个礼,只是她显然没想到“程公子”竟然还在,于是又朝他行一遍礼。
羡予见她眼神亮亮的,显得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两个时辰前她还大哭了一场,也没有精神大幅波动後该有的疲态。
“葛秀,”羡予让她上前来,拍了拍手边对方刚送上的地图,“你知道把这些交给我是什麽意思吗?”
“知道。”葛秀轻快地答,“您说我是大梁人,所以我想为大梁出一份力。”
羡予笑起来,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这些图纸还需经历查验,若能通过,一定记你一份大功。”
面前的丫头这时候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攥着手指小声说:“给小姐记功便好了,这是我献给您的,并不为别的什麽赏赐。”
旁观的钟晰一直注视着羡予,见她弯起眉眼,太子也忍不住染上笑意。
羡予细细翻过那两张分散的白麻纸,认真地对葛秀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明日请你换一张纸再画一遍,这两页太过零散了。”
这是委婉的说法,延桂起初不知这丫头要做什麽,拿给她的白麻纸并不大。葛秀最开始落笔大约也有些紧张,绘图标注难免散乱。
除此以外,重绘一遍也是一种验证手段,将两次得到的图纸对比,不同之处便会被视作误差,被排除在最终版地图之外。
葛秀笑着一口答应下来:“不用明天,我现在就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