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可否先交于我?”徐鄂忽的探手,眼神玩味。
云微心头一紧,指尖在袖中悄然攥起。
这孤鸿剑中寄着她的残魂,便是她的性命根本,剑若有失,她便会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眼前这徐鄂,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古怪,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探究,更让她如芒在背,如何信得?
只是重铸之事,终究离不得他。
思及此,她转身走向谢澜忱。
少年钴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此刻正沉沉望着她,神情仿佛在说“随你便”。
只听“噌”的一声轻吟,断剑出鞘,黯淡剑身映着窗棂透入的光。
云微左手托住剑身,指尖状似无意地抚过狰狞裂纹。
指腹之下,一缕极淡、近乎无形的灵力悄然渗透,一端系于剑魄,另一端缠绕在她腕间。
这是她留的后手:剑若有失或被带离碧月山庄十里之外,她能立刻感应;若遇外力强毁,灵力可化作屏障,为残魂争取片刻生机。
做完这一切,她面色如常,转身将孤鸿剑平稳放在徐鄂面前。
“重铸之事,还望庄主上心。”云微冷声道。
徐鄂脸上笑容愈深,指腹摩挲着冰凉剑脊:“自然。”他忽然抬眼掠向窗外,眼角余光扫过旁站的侍从,带着不必言说的示意。侍从肩头微耸,显是接了指令,躬身道:“几位贵客,请随我去晚梅院休息吧。”
云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谢澜忱时,见他盯着徐鄂手中的孤鸿剑,眉峰紧锁,终是没说什么,率先跟着侍从往外走。
三人随侍从穿过几重庭院。
晚梅院清幽雅致,院墙爬满青藤,几丛翠竹挺拔修长,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院中一方古朴石桌,四个石凳,角落一株老梅树枝干虬劲,未到花期。
“三位贵客请在此歇息,若有吩咐,可摇动廊下铜铃。”侍从躬身告退。
云微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方熟悉的石桌上,指尖拂过冰凉桌面,触感瞬间唤醒深埋的记忆。
四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她第一次踏入此院,便是为了孤鸿剑。
那时的徐鄂穿着耀眼的红色锦袍,独自坐在庭中石桌旁,就着雪光摩挲一柄古剑的剑脊。
见云微裹着风雪进来,他抬眼笑道:“姑娘冒雪而来,定是为手中这剑吧?”
她二话不说,将包裹着的孤鸿剑“哐当”一声放在冰冷石桌上:“此剑名孤鸿,乃千年黑蛟所护重器,却不肯为我所用。听闻碧月山庄少庄主深谙器性之道,特来求教驯服之法。”
徐鄂听了这般直白言语,非但不着恼,反倒哈哈一笑:“此剑认主,却不甘被束。它有灵性,亦有傲骨。你若一味强压,以力降服,只会激起它更强的反噬。”
那一夜,他谈剑如谈人,讲刚柔并济,讲锋芒内敛,讲如何与器灵沟通而非强行驾驭。临别时,他指着院角被厚雪压弯的老梅枝:“你看它,弯而不折,不是怯弱,是懂屈伸,知进退。剑亦如此。过刚易折,过直易损。以心感之,以意通之,方是正道。”
自那以后,她便收了强行压制的心思,不再执着于以力降服孤鸿剑的凶戾,转而体察它的“器性”,引导其锋芒。到后来,终是驯服了这桀骜神兵。
那时的徐鄂,是真正的良师益友。
如今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当年点醒她的人,成了她不得不防的对象。
“这院子真清静,比路上住的破客栈好多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南宫雅的声音打断了云微的思绪。
谢澜忱也走了进来,声音冷冽:“我有些事需离开一趟。”
云微正欲问他去向,骤然捕捉到庭院外假山石后传来的动静。她眼神一凛,瞬间将谢澜忱的去向抛诸脑后。
“出来。”她沉声道。
谢澜忱显然也察觉了异响,身形一闪到假山旁,一把将藏匿的身影从石后揪了出来。
“哎哟!”苍老的痛呼声响起。
云微定睛一看,那人白发苍苍,身着山庄仆役服饰,面容布满皱纹、憔悴不堪,但她依旧认得。
“福伯?”云微试探开口。
她记得四年前初来碧月山庄时,正是这位和善的老仆引路,带她来这晚梅院见到徐鄂。不过短短四年,福伯竟苍老憔悴至此,背脊佝偻得厉害,浑浊老眼中盛满惊惶。
谢澜忱闻言松开手。
徐福踉跄一步站稳,看清面前是云微时,老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云姑娘?真的是你?你……你怎么还是来了?”他眼神闪烁,拼命躲避云微清亮的目光。
云微眸光微凝,温声问道:“我此行是为重铸佩剑而来,冒昧叨扰。您为何在此躲藏?又为何如此惊惶?”
“别问!云姑娘!求你别问!”徐福猛地打断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状若疯癫,“老奴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庄主……庄主他……”
一旁的南宫雅忍不住小声嘀咕:“他……他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云姑娘!老奴……老奴只求您一件事!”徐福枯槁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抓住云微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老庄主和夫人……他们死得冤啊!那真凶……真凶就在这山庄里头!就在这儿啊!”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指着脚下土地,声音凄厉,“求您……求您看在当年情分……帮帮我!”
真凶就在山庄内?
徐鄂在山下明明说,他是为追查杀害父母的真凶才隐瞒身份下山的,福伯却说真凶就在庄内?
云微声音沉静:“福伯,你口中的真凶,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