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要的不是惊叹。
云微覆在玉璧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一缕灵力缠上玉璧核心。
那冲天的青色光柱骤然一暗,光芒迅速内敛、沉降,颜色也由极致的青白转为略显浑浊的青灰色泽,虽仍胜常人,却已无半分惊世骇俗之态。
成了。
执事弟子揉了揉眼睛,看着玉璧上那虽然也算不错、但远不及刚才惊鸿一瞥的青灰光芒,又看看神色淡漠的云微,心中惊疑不定:方才莫不是看花了眼?还是这玉璧一时不稳?
云微心中微定,收回手,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方才那耀眼光华只是石亭光影作祟。
父亲布下天罗地网防她归来,她若此刻便显露出几分神采,岂不是自投罗网?
执事弟子重新坐下,脸上那点惊惶尚未褪尽,却已换上副殷勤笑意:“根基尚可,尚可。敢问姑娘贵姓?”
“无名。”
对方笔尖一顿,仿佛觉得这“无名”二字是故意寻衅,眉峰微蹙:“无名?没有名字?那身份证明呢?籍贯何处?师承何人?”
云微早已想好说辞,正要开口解释自己乃是山野散修,无门无派。
忽闻亭门轻响。
抬眼时,谢澜忱已立在亭中。少年肩上还沾着些山径的落叶,显然是刚从外面过来,可那身气息却稳得像从未动过灵力,仿佛不是他破了禁制,而是这门本就为他虚掩着一般。
他目光扫过亭内,在云微脸上那方轻纱上稍作停留,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转向那尚在错愕的执事弟子。
他来做什么?是担心她报名受阻?
云微面上依旧清冷,静观其变。
那执事弟子一见谢澜忱,惊得霍然起身:“谢师兄?您…您怎会在此?宗主昨日还说,待您从碧月山庄回来,便要设下宴席,为您庆功。毕竟是您襄助徐庄主平定了内乱,这等大功,宗门里谁不称道?怎的……”
少年眼帘微掀,眸光懒怠:“我来此,可不是听你说什么庆功宴的。”他话锋忽转,原本散漫的眼神添了几分锐色,似笑非笑地瞥向云微,“她是我在碧月山庄外捡的,脑子撞坏了,前尘忘得干净,就叫无名。你按规矩来没错,但也不必太过死板,为难一个失忆之人。她的实力,够资格报名。”
执事弟子闻言,脸刷地白了,连忙冲着谢澜忱解释:“谢师兄明鉴!弟子怎敢刁难?实在是宗主有严令在先,凡身份不明者,一概不得参比,说是……说是怕有奸邪之徒混进来,坏了宗门的比试。”
云微听着二人言语,眼帘半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父亲为防她这“已死”之人,竟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冷冷开口:“宗门大比,所考较的,无非是修为深浅、应变之能、向道之心。你若觉得为难,不妨依着规矩,容我当场试演一番,是真是伪,立可分晓。”
弟子心里打了个转:这姑娘瞧着清冷磊落,眼神澄澈,不似奸邪之辈,谢师兄既开口保她,想必也错不了。
他定了定神,对云微道:“姑娘既敢当众试演,想必是有真本事的,那我便破例一次。只是……就算进了名录,三日后还得经长老们筛选,最终留下百廿八人方能进入首轮。能不能成,全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言毕,他摊开手掌,一枚鸽卵大小、黯淡无光的灰色石珠凭空出现,随即浮到云微颈前。
她认得此物。
三年前,她胜了谢澜忱,立在高台之上。
他明明不服气,偏得按捺住性子,依着规矩躬身,低低道一声“恭喜师姐”。
云微瞥他一眼,少年眉眼间少了当年的毛躁,只是那份锋锐与阴鸷半点未减。
当年那点胜负,原也不值当挂在心上。
“此乃‘云踪珠’。”执事弟子指了指石珠,语气平和了些,“凭此珠可在宗内行走,唯独藏书阁半步踏不得。”
“此刻呈灰色,是因报名刚成、大比尚未开锣之故。待三日后大比开始,姑娘每胜一轮,这珠子便会依着阶位变颜色!先是转青,再染上赤红,后是正黄,到了紫色……便是夺了魁首了。”
执事弟子又补充道:“你的住处,在东苑听竹轩丙字房。只需触碰颈间的云踪珠,它自会引着你寻到去处。”
“我带她去。”少年断然道。
执事弟子哪敢有异议,连连点头:“有劳谢师兄!”
谢澜忱择了条僻静的山径,带着她缓步而行。
时值深秋,山道两旁树木枝叶金黄,转过一弯山坳,几株高大的老丁香树撞入眼帘。
花期早已过了盛时,唯余零星几簇淡紫小花,倔强地缀于枯瘦枝头。
此地,曾是她练剑疲累时,倚树小憩之处。
只见少年快步走到一株尚挂着三两朵残蕊的花枝前,指尖在枝桠上顿了顿,似是犹豫,终是拦腰折下一小枝。
回身行至她面前,将那缀着残蕊的细枝递出,目光却偏向别处,语气生硬:“拿着。秋天还能开的花,很少见。”
云微看着眼前突兀递来的花枝,微微一怔。
他这是何意?是看出她方才心绪波动,想以此示好?还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
想了想,她还是接下。
少年肩线似乎松了松,随即又绷紧。
云微指尖捻了捻花枝,抬手别在鬓边。素衣白纱,一点残紫,竟透出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耳畔的花上,似乎被那抹颜色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好看。”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薄红,立刻改口:“我是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有没有戴好!歪了!笨手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