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峰:……
记忆中那个活泼单纯的少女,如今竟也能在谢青峰这等老狐狸面前谈笑自若,编造谎话眼都不眨。
这些日子不见,阿雅确是成长了许多。云微心想。
谢青峰默然半晌,似在权衡南宫雅话语的真伪。
最终,他眼底的疑窦稍减,缓缓颔首:“原来如此。是本座多虑了,多谢南宫谷主解惑。”他大手一挥,那千里传音符光芒骤熄,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空中。
他转身踱回太师椅坐下,目光重新落在云微身上,已平和许多,恢复了那一宗之主的威严气度:“既然有南宫谷主作保,你的来历便算明晰。方才阻你参赛,确是本座多虑了。你既决心参赛,明日季轮,需两人结队。”谢青峰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可已寻得队友?”
云微垂眸,恭敬答道:“尚未。弟子初来乍到,识人不多。”她心知谢青峰此问未必安好心,或许还想探她虚实,故言辞谨慎。
“嗯。”谢青峰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便回去好生准备吧。”
“谢宗主。”她忽然抬首,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听闻那位云微师姐……是因堕魔而死。若她泉下有知,见宗主如今仍因睹‘相似之人’而心绪波动,想必……亦会感念父女情深吧。”
闻言,谢青峰面色微微一僵,虽极快恢复如常,但眸底一闪而逝的阴霾却未逃过云微的眼睛。
父亲,我杀不了你,还恶心不了你么?
每当你闭上眼,是否能看到母亲与我血淋淋的身影?
不等谢青峰回答,她微微躬身,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履沉稳。
她毫不怀疑,若此刻露出半分破绽,谢青峰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手,如同石塘镇那夜一般,将她这“可能的隐患”彻底抹除。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他偷袭的机会。
走出殿门,外间空无一人,吴长老已不知去向。
谢青峰虽暂时被谎言稳住,但其人心思深沉多疑,绝不会轻易尽信,日后必定还会暗中探查。
正思忖间,却见不远处一个玄色身影疾奔而来,步履匆匆,带起一阵疾风,竟是谢澜忱。
谢澜忱?他怎会来此?还如此匆忙?
是放心不下她?还是另出了什么事端?
云微看他神色紧绷,不似平常那副冷漠模样。
少年跑得很急,她不及细想,下意识便疾步上前,伸臂一拦一托,稳稳扶住了他踉跄的身形。
谢澜忱神情明显一怔,钴蓝色的眼眸中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无措,随即冷硬地别开脸,喉结轻滚了滚:“挡路做什么?若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怎会险些摔倒?”
云微:……
少年向来如此,明明是自己不稳,偏要把话头往别人身上引。
她松开手,神色平静无波,淡淡道:“我无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少年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失态,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眼神仍不由自主地追着她,上下打量,闷声道:“……嗯。”
他乖乖跟上云微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却又忍不住侧头看她,语气硬邦邦地追问:“当真没事?他……没为难你?”
云微目视前方,简短答道:“他疑心我的身份,但我联络了阿雅助我。”
少年闻言,眉头紧蹙:“南宫雅?她应付得了谢青峰?”
“阿雅做得很好。”她道,“他已暂且信了,允许我继续参赛。”
他这般急匆匆赶来,竟是真在担心我?云微心想。
少年虽嘴上从不饶人,行动却……罢了,如今她二人同生共契,他担心自己,也只是怕她连累他一同殒命。
谢澜忱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但嘴上却不肯饶人,冷哼一声:“算她还有点用处,没白费你一路那般护着她,险些把自己都搭进去。”随即他又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说道:“我方才擂台赢了。这一次,我不会像三年前那般弱了。”
“嗯。”云微反应平淡,并未看他,只轻轻应了一声。
赢了便赢了,有何值得特意说道?
不过……他竟还记得三年前输给她的事?竟如此记仇,至今仍念念不忘要赢回来?倒是……执拗得有些可笑。
她的思绪不由飘回三年前宗门大比,末轮“问心路”上。
她提着剑先一步踏上顶峰,转身时,剑尖对着下方石阶上的少年,语气平静:“谢澜忱,你输了。”
少年抬头望她,额际汗湿,眼底情绪翻涌复杂至极,有不甘,有执拗,有挣扎,更有一些她当时看不懂、也不想懂的东西。
她以为他会恼,毕竟他从来不是肯轻易认输的性子。可少年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即往后一仰,整个人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那时他眼底那点没说出口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在躲着什么?或是在对着她,藏着什么不肯说的心事?
只是当时她一心问道,眼中唯有剑道之巅,从未深思。
“云微。”谢澜忱见她久久不语,仿佛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由提高声音,带着一丝不满道,“我在与你说话,你为何不应?”
云微回过神,侧头看他,如实相告:“我在想三年前宗门大比的事。”
她看着他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不禁将心中存了许久的疑问抛出:“我只是在想,当年问心路,你最后究竟看到了什么心魔,竟会……自行放弃?”
“没什么。”谢澜忱急急打断她,语气又快又冲,眼神却闪烁不定,不敢与她对视,只盯着地面,耳根处悄然漫上一抹可疑的薄红,“不过是些无谓的杂念罢了,扰人心神!我早就不记得了!”他语气斩钉截铁,却愈发显得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