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溪水当头浇下,激得道一浑身剧颤,猛地呛咳起来,口鼻中喷出血沫与冰冷的溪水。
“醒了就撑住!”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他右肩,将他几乎瘫软的身体从冰冷的溪水里半拖出来,靠在一块布满湿滑苔藓的溪石上。
道一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视线模糊晃动,好不容易才聚焦。
眼前蹲着个身影,披着件破旧不堪、沾满泥污的兽皮袄子,袄子下露出一丝灰色。
头乱糟糟地纠结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刚硬的下巴和一双在昏暗林间幽光闪烁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筋骨。
是那个射出毒弩的灰衣人?道一心脏骤然缩紧,右手本能地摸向胸前——那包裹着续命草的油纸包还在,隔着湿透的冰冷衣物,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温润气息透出,顽强地对抗着体内肆虐的阴寒与麻痹。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这人…不是灰衣人!身形气度截然不同。
“你…是谁?”道一声音嘶哑破碎,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臂焦黑处更是传来万蚁噬咬般的麻痒,阴寒之气正与续命草散的生机在体内激烈交锋。
“过路的。”兽皮袄汉子言简意赅,看也没看他,自顾自从腰间解下个黑乎乎、油腻腻的皮囊,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草药与劣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由分说,一手捏开道一的下巴,将那辛辣刺喉的液体猛地灌了进去!
“唔…咳咳!”道一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股灼热的火线从喉咙直烧进胃里,随即猛地炸开,化作滚烫的洪流冲向四肢百骸!
这股霸道蛮横的热力所过之处,竟将那盘踞的阴寒之气暂时逼退了几分,连带着麻痹感也减轻了些许,仿佛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艰难流淌。
“这酒…!”道一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驱寒,吊命。”汉子收回皮囊,塞好塞子,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倒了碗水。
他那双幽亮的眼睛扫过道一焦黑肿胀的左臂,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煞气蚀骨,毒入经脉。能爬到这里,算你命硬。”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块顽石。
道一默然。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剧痛依旧,但那股沉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确实被那股烈酒的霸道热力冲淡了少许,残存的气力也凝聚起一丝。
他挣扎着坐直了些,目光投向汉子身后幽暗的密林深处,鬼哭林特有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溪水潺潺和远处隐约的兽类低吼。
“刚才…林子里有东西,”道一喘息着,努力回忆昏迷前那惊鸿一瞥。
“树顶上…金眼睛…吼声吓退了豺狗。”
汉子擦拭一把短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刀刃在他粗粝的指间翻转,反射着溪水的冷光。
“鬼哭林里的东西多了去了。想活命,少看,少问。”
道一心头一凛,不再多言。他闭上眼,强忍着非人的痛楚,竭力调动丹田内那缕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地脉气息,尝试引导体内那股烈酒化开的霸道热流,配合胸前续命草散出的温润生机,一寸寸冲击着被阴煞和毒素堵塞的经脉。
每一次冲击都如同刮骨钢刀,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汉子冷眼旁观,直到道一身体颤抖的幅度稍微平复,才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能动就起来。血腥味是引兽的灯,此地不宜久留。”他的目光扫过道一焦黑的左臂和几乎无法动弹的左腿。
“不想那条胳膊腿彻底废掉,就跟紧点。”
道一猛地睁开眼,牙关紧咬,眼中血丝密布。他用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身下湿滑的溪石,指甲几乎要崩裂,借着那股不屈的狠劲,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冰冷的溪水中拔起。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响和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硬是没吭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腿勉强支撑着身体,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如同烧焦的枯木。
汉子不再看他,转身便走。他的步伐并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踏在溪边松软的腐叶层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身形在昏暗扭曲的林木间穿行,如同融入了这片古老森林的阴影。
道一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分残存的力气和意志,拖着沉重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钻心的疼痛从脚底直冲头顶,视线阵阵黑。
汗水、血水和冰冷的溪水混合在一起,不断从额角滑落,模糊他的视线。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在幽暗中若隐若现的兽皮背影,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灯塔。
林间光线越昏暗,扭曲的怪树张牙舞爪,不知名的藤蔓垂落如鬼爪。脚下的路时而是松软的腐殖层,时而是湿滑的苔藓石面,时而又需拨开密不透风的带刺荆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道一几次踉跄,险些栽倒,全凭一股不坠悬崖的狠劲强撑。胸前续命草的生机和体内烈酒的热力成了他仅有的燃料,对抗着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的阴寒与剧痛。
汉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催促,也不搀扶。
只是偶尔在道一实在跟不上、喘息如牛时,会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地望向更幽深的林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
不知走了多久,道一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
就在他眼前阵阵黑,几乎要一头栽倒时,前方的汉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左侧一片更加浓密、弥漫着淡淡灰白瘴气的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