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黑裘女士红着眼睛,脸上带泪,她狠狠将侍应生一推,硬是把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成年男性推得像个小孩一样栽坐在地,“这个小镇不该有任何能吃掉我丈夫的怪物!”
她猛然转身,那双眼距过宽,简直像长在头两侧的凸眼睛里带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悲痛和愤怒,目光凶狠地扫过餐厅里坐着的所有人,紧跟着一下冲到其中一桌衣着不修边幅,就算餐厅里吵成这样,也依旧光顾着低头看书的客人们面前:
“你们,是你们做的对不对?!上一次‘被怪物不幸吃掉’的就是你们的人,你们一定是看中瑞恩的特殊——”
“那关我们什么事?”一名灰发学者皱着眉抬头,他之所以愿意搭理人,主要还是因为黑裘女士在激动间快把手伸到他眼前,尖锐的长指甲快把他的眼睛划瞎了,“我们有自己的事要做,你的丈夫对我们来说无足轻重。”
“谎言!!”黑裘女士尖声哭喊,“谁不知道你们除了吃饭睡觉,一天到晚都在那密林里泡着?!一定是瑞恩挡了你们的路——”
“无稽之谈。”灰发学者厌烦地合书站起身,“现在,请你让开。我们要去密林开始研究——”
“我的丈夫死了!!”黑裘女士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无视学者身后,跟着学者一起站起来的书呆子们,双手一下攥住灰发学者的衣领,竟是硬生生将人拎离了地面,“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
“扑……”
正在翻看菜单的卡文迪许轻轻将菜单合上,伸手摸向茶杯,喝了口还冒着热气的红茶。
“……”黑裘女士不知因为什么忽地卡住了咆哮,还挂着泪的面上凝固着惊恐。
几秒过后,站在她身后的同伴们从僵持中反应过来,慌乱地上前架住僵直的黑裘女士,拽上几个突然呆呆跌坐在地的孩子,什么话也不敢多说,转头赶出旅馆。
“……”欧德顿了一会,才转头看向又是好巧不巧,在黑裘女士突发异常前弄出小动静的卡文迪许,“别告诉我刚刚这是你做的。”
“什么意思?”卡文迪许海雾一样的眼睛藏在袅袅水雾后,“我只是翻看了一下菜单——”
“你一个瞎子看什么菜单?!”欧德没忍住低喝。
“……”卡文迪许眨了眨眼,“为什么我觉得你对待刚刚那位蛮不讲理的女士,比对我的态度更好?你看起来似乎在与她共情。为什么?你也失去了你的爱人?”
“……”欧德的脸冷了下来,直接站起身掏出吊坠项链,准备按照原计划去找老板娘打听老疯子孙女的消息,再去找黑裘女士了解情况——之前她说的那些逻辑奇怪的话让他有些在意。
但一直想摆脱欧德,回屋补眠的卡文迪许却主动跟了上来:“这么做很不理智。你也许会因为同情,忽略本该注意到的疑点。你的心会产生倾向,蒙蔽你的判——”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欧德猛然转身,面对卡文迪许,“为什么昨晚你要上门送书?你自己身上就有那么多解释不了的谜题,有什么立场来指点我该怀疑什么,不该怀疑什么?”
“……”卡文迪许若有所思,“所以你的确失去了你爱的人。”
欧德深吸了一口气,很想照着卡文迪许那张漂亮的脸狠揍一拳,但之前和浮士德打交道的教训仍历历在目,他最终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学会闭嘴好吗?没人说过你话很多?”
“没有。”卡文迪许亦步亦趋地跟在欧德身后,“走慢点好吗?你要去哪?如果心情不好,要去海边——”
“闭,嘴。”欧德猛地回头,一字一顿地说着,将手杖塞回卡文迪许手中,“要么安静跟着,要么——”
滚蛋还是不行的,他得把最大的嫌疑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欧德只能黑着脸,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安静跟着。”
黑裘女士领着的人群走了,学者们也很快离开旅馆,大概是出发前往密林了——即便刚刚才出现新的受害者。
欧德一路走到柜台边,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因为被冒犯地戳中心中的伤口而绷紧的身体重新放松开来,他随意地单臂搭上柜台:“刚刚真是吓我一跳——幸好最后没打起来。”
“是啊……”老板娘看着餐厅的方向唏嘘了一声,收回视线看见欧德时又有些意外,“你看起来比昨晚精神多了?看看你的脸色!我还以为昨晚经历了那种意外,你会睡不好觉呢?”
欧德没法说自己的脸色变好是因为吃了一只深潜者:“是的,床很柔软。”
卡文迪许在后面似乎有自己的意见要发表,欧德搭在柜台上的手无声攥起拳头,他识趣地没再开金口。
欧德:“听我说——我是想为您送来的这套衣服表达感谢,我昨晚光顾着想这里有我的亲戚了,没想到出门前还得多备衣服。”
老板娘果然热心地接话:“哦可怜的孩子,昨晚你过得已经很艰难了,这点心意不算什么——来吧,告诉我你想找的亲戚是谁?在经过昨晚的一切之后,你理应获得顺顺当当的一天。”
欧德将吊坠拿给老板娘看,不忘给自己留后路:“说实话,我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家的亲戚——昨天真是被气昏头了。我是在我家阁楼里翻到的这个,上面还写着捕梦小镇这个地址。”
“唔……”老板娘皱眉翻看了一下吊坠前后,欧德等得几乎都要不抱希望了,她却蓦然一笑,“你很幸运,孩子。我认识她——萝拉·格林。这张照片是她小时候拍的吧?要不是足够熟悉,我差点没认出来这小丫头——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啦!但——哦天,你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差?”
欧德吞咽了一口口水,才让轰然炸起的耳鸣消退下去:“你说的‘大姑娘’是什么意思?她……她现在多大了?”
“你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紧张?”卡文迪许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