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利落,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才为难地上前去。白乘风任由法阵金光禁制缠上身体,被长老们封锁灵脉,唯有在被顾剑声带出大殿时,才回头看向钟离净。
钟离净以为他会跟自己说什麽,就算是责骂也好,可让钟离净意外的是,白乘风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跟着几人离开,未再回头。
钟离净呼吸一窒,心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殿中很快只剩下顾云丶顾行远师徒,还有钟离净和谢魇。顾行远还未能回神,双眸怔怔望着白乘风被带走的方向,眼睛有些红。
顾云微微侧首,“你先出去。”
顾行远恍然回神,看看钟离净和谢魇,神色紧绷起来,又担忧地看向顾云,才闷声应是。
他一走,钟离净也收起了金鳞剑,谢魇跟着收起妖剑,收敛妖火,表明自己无意动手。
所幸顾云也还讲理,他看着二人,神色渐渐恢复先前的冷淡,“白乘风虽然有错,但为了九曜宫,此事不能外传,你该明白的。还有妖王陛下,你本也不该将他带回来的。”
方才听白乘风说过那些话,让钟离净看他的眼神比从前也少了几分敬重,“我知道,但白乘风早已对道盟失望,若顾长老定要与道盟商议,恐怕他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在质疑顾云。顾云听得出来,眉心一紧,很快便别开脸,“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白乘风之後如何,我自有定夺。”他偏头看向谢魇,又道:“钟离净,你也该明白,九曜宫不能再有第二个白乘风,你带来的人,若你不能看管好,我不会再客气。”
钟离净没说话,清冷黑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五指缓缓攥紧,直到谢魇嗅到一缕血气,拉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指轻轻拨开,便见到几个指甲血印。谢魇暗叹一声,用妖力将月牙血印抹去,捏了捏他的手心。
“阿离为何动怒?”
钟离净也不知从何说起,他挣开谢魇的手,在一片狼藉中捡起地上的傀儡娃娃,掐诀将殿中整理干净,轻拍娃娃上的灰尘,重新放回了玉座上,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在大事上总会有取舍,可连老院长丶白乘风这样的人,在道盟都会成为牺牲品,我很难不生气,可我又知道,那些人的取舍是为大义着想,白乘风才是真错了……”
他垂眸凝望着傀儡娃娃近百年从未变过的简陋笑脸,眸光复杂,“我还是做不到像老院长那样平静地接受且体谅这些人,这也证明我永远无法像白乘风所期待的那样,接替他成为道盟盟主亦或是九曜宫宫主。”
谢魇牵起他的手,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与纵容,“阿离说过的,你就是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会尽我全力帮你。我相信就算阿离成为新的盟主丶宫主,也是最独特的盟主丶宫主,与白乘风和那些老家夥不同。有我在,谁也不能逼迫你。”
钟离净抿了抿唇,转过身用力地抱住谢魇,将脸埋在他肩上,嗓音低哑,“他会恨我吗?”
他问的是白乘风。
听出他话中的迷茫与恐惧,谢魇擡手轻拍钟离净後背,眼底有些无奈,又有些羡慕。钟离净还是很在意白乘风这个义父的,而谢魇在这种时候能做的,也只有哄钟离净。
“我不知道白乘风会不会恨阿离,但我想,阿离只是揭穿他叛道入魔的真相,并非逼迫他入魔的罪魁祸首,他该恨的另有其人。”
钟离净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麽,到底没有问出口,他阖眼靠在谢魇肩上,“我想静一静。”
谢魇轻轻拥着他,嗓音越发轻柔,“好,阿离安心歇一会儿,倘若有什麽事,我会叫醒你。”
钟离净应了一声,抱紧谢魇後背,企图用谢魇并不温热的体温让自己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他知道谢魇身上凉,可也唯有谢魇才能让他安心。
在白千仞的洞府待了一阵,让谢魇回到手镯中,钟离净便回了院中。彼时天色已晚,鹿灵羽还在楼中打坐修炼,根本就不知道他出去过,白三一直守着他,没出什麽事。
钟离净回到顶楼卧房,谢魇才又现身,看钟离净仍是闷闷不乐,他思索了下,引鳐鱼灵泉眼中的灵泉水到矮几上的茶壶上,抛出一小簇妖火点燃角落里的一方红泥小火炉,便将茶壶放到火炉上慢慢烹煮起来。
钟离净看他煮茶,的手法竟颇为熟练,甚至可以堪称行云流水,不免诧异,“你折腾什麽?”
谢魇明知故问,“煮茶啊,我看到阿离这里也存有一些灵茶,想来阿离该口渴了,给阿离备上灵茶。说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做过这种事了,也就是当年那喜欢附庸风雅的老东西还在时偶尔会亲自奉茶。”
听他又提起了那位曾经也算他师父的老妖王,钟离净心神被转移,“原来你还会做这些。”
谢魇挑了挑桌上的几罐灵茶,打开其中一罐拿竹片取了一些放入茶壶中,妖火烹煮下,壶中灵泉水很快冒出热雾,氤氲上他修长苍白的十指,也渡上几分湿润的热气。
“虽然不如天道院给的神茶叶,也勉强还能入口。我以前会的是可多了,虽然拜老东西为师只是想要资源要地位,可天底下不会掉馅饼,我也得讨好他才是。倒也不是说事无巨细地伺候他,若这样就能得他青睐,我那些个师兄不得抢破头?但老东西的喜好,还是值得钻研一番的。”
钟离净眸光暗了暗,“那些是白乘风送来的茶叶。”
谢魇本想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成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白乘风身上,轻咳一声,用热雾熏暖了的双手握住钟离净双手,“那也不错吧,阿离可还要喝我亲手为你煮的茶?”
一离开热雾,谢魇的双手便快速冷却下来,可那点湿润的馀温并未叫钟离净错过。钟离净看着他的手,眸底浮现出几分暖意,抽出手覆上谢魇手背,“如此才能暖和些。”
谢魇见他总算笑了,才拉过他的手贴上脸颊,偏头蹭了蹭,“事已至此,阿离就莫要再自责了。错的人不是你,你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白乘风叛道入魔之事早晚会被揭发,若放任他再与魔神勾结下去,下次论道大会,或许便是另一场灾祸。”
钟离净轻吐出一口气,叹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九曜宫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他。但看顾云的意思,显然没有让我这个後辈插手的机会,他也不可能会听我的意见。”
谢魇想了想,提议道:“那我们不如问问老院长?”
钟离净点点头,想起来谢魇的本体还在神池,便问:“这几日老院长如何了?对了,我记得修补药液似乎差不多也是今日炼成吧?”
谢魇笑应:“昨日老院长来过神池一趟,看起来伤势恢复得很快。药液也淬炼得差不多了,明日天一亮就能完全淬炼。届时我会盯紧那边,阿离独自在这里才要当心。”
钟离净心神定了定,点头道:“你安心看好两颗蛋,使用修补药液时不能出半点差池。”
谢魇道:“我知道,阿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