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小梅正守在门前,见状在谢惊秋身后一步跟随,其实低眉悄悄打量她,随之目光一凛。女人眼底的漠然稍纵即逝,如一场幻觉。那浅色的眸子,在更为疏淡的光线下,实在是显得过分清冷了。谢惊秋见她僵在原地,回眸不解道:“走吧?”小梅连忙跟上,暗骂自己没用,同时庆幸着,这位新归家的小主子,似乎脾气也不是很好。谢府的风格不像是王宫那种连圆柱子都喜欢雕花砌筑的奢华大气,而是那种隐约暴露在行人眼里的雅致情调。植种的花草疏朗,被人精心裁剪后层层叠叠坐落在山水间,清水涓流,如碎光浮动。谢惊秋心中赞叹,眼睛却不敢乱瞄,只是一本正经走着路,慢慢却发现,跟随小梅的提醒走,她们两个人越走越偏,最后竟然来到了一个荒芜已久的练武场前。一排草靶齐整排列,远处,梳着双髻的小丫头笑语宴宴,白发老妇任她拽着袖子撒娇:“老祖母!我也要射箭!”谢惊秋一开始隔得远,没进草场,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只是前脚刚踏进来,就感到一股威胁直扑面门,箭矢堪堪擦过眼睛,划伤了她的侧脸。谢惊秋瞳孔微缩,上手一摸,温热的血就顺着指缝流到手腕。她平静地盯着不远处的草靶子,上面的箭羽还在颤动。女人刺过来的眼长而细,给人一种寡淡无情的意味。“祖母眠儿是不是闯祸了”那个女孩呐呐呢喃,看着谢惊秋的脸,像是吓坏了的雏鸟一般,使劲儿往女人怀里躲。“没有。”谢秘仪低头,一双大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眠儿只是不小心罢了。”谢惊秋淡淡望着她,谢秘仪同样也在瞧她。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来。谢惊秋低头,任她打量。脸上的伤口除了一开始下意识按了一下,现在没有了阻止,血线更是诡艳地淌到下颚,显得有些可怖。小梅催促谢惊秋:“小主子,上前去吧。”那个女人一身墨色锦衣,黑丝绸的冰冷质感在阳光下泛出琉璃般的光泽。她的眉毛长,直飞入鬓,唇薄,似眼无情。谢秘仪把颤颤巍巍的女童留在身后,也徐徐走过来,她看着僵在原地的惊秋,勾起她的下巴,细致地把绢布按上去。“稚女无状,你没事吧?”她叹气,也不知道是在怪自己没有看好孙女,射箭不知轻重误伤了人,还是怪谢惊秋扰了她们的雅兴。谢惊秋更倾向于后者。她跪下,留着谢秘仪拿着染血的绢布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她的脸,面容似乎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晚辈惊秋,见过谢大人。”动作行云流水,知礼守节,一丝不苟。看起来是一个懂分寸的人。谢秘仪挑眉。“谢大人——”她咂摸着这句话,好似颇觉不满,又将谢惊秋这三个字在口舌滚了一圈,垂眼瞧她:“果然是我谢家的孙女,当真是相貌堂堂,姿容不凡。”谢惊秋心中冷漠,面上却浮上一层畏怯。“不敢大人谬赞。”谢秘仪平静地看着她。比起身后刚刚哭出声的孩子,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才更是可用。她这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好孙女,曾想出奇招护住了清原,刚刚飞箭差点夺命,脸色微变却不发一言,可见心性也不错。至于露出的些许畏怯之意……倒是似真似假。谢秘仪轻笑一声,把人扶了起来。谢惊秋用绢布按着伤口,一言不发。“既然知道我是谁?竟还唤我大人?”谢惊秋抬眸,终于露出那双黑眸:“祖母。”谢秘仪转身,对着小女孩招招手:“眠儿,过来!”女孩见状抹了一把眼泪,一步一趋慢慢靠近。谢秘仪按着女孩稚嫩的肩头,把她推到谢惊秋面前,谢惊秋看着泪眼朦胧的孩子,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这是你小姨的独女,唤谢眠。”她介绍了几句:“她的阿母是太常司的主事,后日,王上要去曌明山封禅,她忙的紧,经常不回府,父亲在她出生前就病死了,你是她姐姐,便看护好她,让眠儿和你一起住吧。”原来是要她帮忙看孩子?封禅?楚离向来无心做这些鬼神之事,怎么突然要去封禅了?子嗣◎楚离的影子便把她的全身都笼罩住了。◎眸底一抹亮华闪过,谢惊秋恍然回神,容色徒然黯淡了些许,她转头看着屋外昏沉沉的天暮,令人唤来谢眠,考校她昨晚的功课。明日就是封禅大典,楚离回都城不久,正是整顿王廷濯才善任之时,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本就对这位弑母之君颇有怨言,大典那天大赦天下,各城广开万民宴,其余三国使臣必定来永安相贺,不仅可以提高王权震慑佞臣污吏,还能得获民心,一举两得,加之前些阵子除掉不少贪官,这一回借着击退虞国之机,将封禅一事提上日程,那些文武百官绝不敢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