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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第3页)

“吾神曾言,那些乐善好施、慷慨捐赠的人将得到来自光明的喜爱。”那位看似优雅温和好说话的阁下冲他们感叹道:“银花矿场地下无穷无尽的煤精亦是吾神垂怜的体现,您说是不是?”

对方一张嘴便是狮子大开口,要银花矿场百分之十的煤精矿,这让博莱克郡随行的官员差点晕过去,哆哆嗦嗦着喃喃道:“我的光明神呐,别开玩笑了,阁下,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王后极看重煤精矿的开采工作,谁敢在这上面动手段,那便是被砍头的重罪。因此哪怕是矿区这群习惯了吃拿卡要、借着“开采损耗”的名义刮油皮的惯犯,现在都在观望,不敢轻易沾手。

“看见博莱克郡的这般悲惨的景象,教皇冕下也很忧心,”对方不置可否地轻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平民们、奴隶们、工人们……任何人都该倾听来自光明的教诲,我是真不忍心瞧见光明的子民被逼着走上绝路。”

言下之意便是,此时他能利用自身影响力来促成工会软化,重新坐上谈判桌,但也意味着对方同样可以反向鼓动那群工人闹得更厉害。

也许王城军会将该死的暴民清理干净,但把人杀干净了谁来采矿?一时间从哪里召来这么多熟练工?只要彻底惊动了王城军,博莱克郡这批办事不力的官员仕途可真就到头了,说不定还会被暴怒的王后砍掉脑袋。

——究竟是眼睁睁地等死,还是冒着风险将功赎罪?

米勒主教在博莱克郡的光明教堂里落脚。当地过于污浊的空气令他颇为不适,仅仅只是在矿区奔波了一个白天,晚上洗漱时便能从鼻腔深处洗出一股股黑水,就连永远整齐洁净的教袍衣角都不知何时沾染了煤灰。

枢机主教厌倦地闭上眼睛。

……糟糕透顶的地方,这让一向喜洁的他浑身不适。

那群愚蠢、胆怯又贪婪的官员追着他一再询问,是否真能确保让那群工人不再闹事。他表面上再三承诺,实则内心已相当不耐。

此次博莱克郡的罢工非同寻常,不像以往那些闹事的暴民,不过是一群发泄心中怒火的乌合之众,只要杀死领头的几人,其余众人便会像惊慌失措的绵羊一般一哄而散。

这一次罢工的深度、广度和堪称可怕的破坏性及影响力都是前所未有的,博莱克郡大罢工越往后发展,帕瓦顿·米勒越是逐渐产生了一种隐约的预感:有一位神秘的不知名存在,正隐藏在这群工人的深处。对方站在至高点,精准而冷酷地操纵着一切,走下的每一步棋都毫无破绽,而那人的目标也远不是什么立法保障工人待遇。

他去见了工会主席,在工人中算是个人物,但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那么究竟是谁呢?一群几乎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愚蠢无知的工人中,真得有人能做到这一步,还是说这只是他的幻觉?

不知怎的,帕瓦顿·米勒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但很快便又被他否决了——对方顶破天就是写写文章,靠收买工人偷拍些照片,那人尽管是爱欲之神的神选之人,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再聪明也只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操纵来自千里之外的局势呢?

今夜的博莱克郡简直就像一个正逐渐陷入沼泽的倒霉旅人,不敢高呼,也不敢挣扎,只得趴在似乎可以救命的木板上,一点点往下沉,等待着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救援。

很多人都在等待工会的答复。但是就在全员公投大会召开的前一天夜晚,这片沼泽被一个惊天动地的突发性消息炸得骨肉横飞,血花四溅。

博莱克郡煤炭工会的主席盖德·马夫罗死了。

被一名奴隶杀死的。

第103章留像

“庇护者”公司雇佣的安保巡夜时,在银花矿场2号矿坑里发现了盖德·马夫罗的尸体。

2号矿坑尚未被正式开发,仅仅只是从矿坑边缘向下挖掘出一个供工人休整的小平台,用竖梯连接。再往下便是极为陡峭的断崖,一路都是嶙峋的碎石,其中夹杂着煤精原矿。

煤精是一种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矿物,硬度较低,韧性较差,切割或撞击后会在断面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蓝色荧光,和煤炭燃烧后产生的火焰颜色极为相似,在黑夜里非常显眼,数小时后才会渐渐消失。

据安保所说,为了避免被罢工的工人搞破坏,这些天来银花矿场的矿坑是被暂时封锁、不允许普通人进出的。那天巡夜时,他却听见两声枪响,然后远远瞧见2号矿坑突然亮了一片。

等安保赶到时,便发现一具尸体正趴在平台的边缘上,胸膛被子弹贯穿了,身后淌着长长一条的血痕,像是在临死之前朝向断崖爬行了一段距离,浑浊的眼球大睁着,倒映着断崖之下因撞击而产生的幽幽蓝光。

诡异的是,疑似的凶手同样死在了2号矿坑里。人们从断崖之下找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对方的肢体和面部在滚落中被碎石磨得面目全非,土枪掉落在不远处,唯有额头的黑血印记还能勉强能辨别出对方的身份,看起来像是失足从平台上摔下去的。

当地官员连夜赶到现场,嗅到惊天新闻气味的记者同样蜂拥而至。盖德·马夫罗的妻子抱着女儿,跪坐在丈夫尸体旁,一言不发,其余工人脸色阴沉,围在平台上,不允许治安官上前查看。

死去的奴隶被迅速证实了身份,毕竟只有奴隶代表失踪了。对方曾被银花矿场的督工打断了三根肋骨,差点死于高热,后被盖德·马夫罗亲手救出。那家伙不愿意告知众人姓名,因伤好后一直驼着背,工人们干脆叫他“驼子”。

据马夫罗的妻子回忆,丈夫在女儿临睡前亲吻了她的额头,嘱咐她和女儿将家中唯一的大衣盖好御寒,把土豆煮了明早吃,然后便披上破旧的单衣出门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

有人问她:“他有收到什么信件吗?”

“盖德每天收到的信件太多了,但是重要的他读后都会烧了。”盖德·马夫罗的妻子脸色苍白得好像深海里的珍珠,但这瘦弱的女人此时简直冷静得可怕,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厚厚一沓纸:“我将他近日的信件和稿件都带了过来。”

“还有什么好问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一人怒不可遏地骂道:“分明是那个该死的‘驼子’将主席从家中骗了出来,然后趁机开枪偷袭了他。结果没想到主席中了一枪没死,爬向了他,于是他惊慌失措之下抱着枪摔了下去——亏的主席救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日里还和他以兄弟相称!”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主席?”有人质疑:“马上就是公投大会了,主席可是支持继续保护奴隶,继续罢工下去的!”

“你真的以为这群奴隶想继续罢工吗?”对方怒吼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继续罢工就是死。只要这家伙暗地里和督工联系,将杀了主席做投名状,以求摆脱奴隶身份或者其他什么好处——”

人群躁动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看起来恨不得将凶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卸八块。人心本就犹疑动摇,这么一遭下来,依旧试图维护奴隶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不对。”一直在查看周围的四眼儿忽然高声道:“你们看,平台边缘的石块上也有蓝光,仔细看来像是被子弹击碎的。”

他抬起土枪,模拟了一下子弹的方向:“这个角度说明,杀死主席的子弹是来自平台之上的矿坑边缘的。如果是奴隶站在矿坑边缘开的枪,主席为什么会朝平台边缘爬行,奴隶失足后为什么没有摔在平台上,反倒摔死在崖底?”

记者扛着笨重的留像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庇护者”公司的负责人和米勒主教也赶来了,与当地官员一起分成了派系分明的三派。

天空开始飘雪,灰黑色的雪,不分彼此地温柔覆盖了两条亡灵。

四眼儿继续分析道:“安保说听见了两声枪响,如果一声枪响杀死了主席,那么还有一声来自哪里?”

一名工人打开了崖底土枪的弹匣:“可是一共少了两枚子弹。”

“那是主席的枪。”四眼儿立即反驳:“你忘了?他在不久前开枪处决了工贼,而现在弹药资源本就紧张,以主席一贯的作风,不会这么快就补充子弹。”

“你们看矿坑的那片崖壁。”忽然有人低声提醒。

大家抬起头来,只见一片如星芒般的蓝光幽幽点缀在矿坑边缘漆黑的崖壁上,这个高度常人是很难触碰到的,唯一可能发生的撞击便是子弹。

有人冲矿坑边缘开了枪。

四眼儿低声说:“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有人约主席在银花矿场的2号矿坑见面,因为矿坑被封锁了,所以主席需要一个了解巡逻安排的人带路,‘驼子’曾经在银花矿场干过,他最熟悉情况。”

“他们来到了平台上等待。但是有人自矿坑上冲主席开了枪。”四眼儿走到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身旁,蹲了下来,轻轻拢住对方的眼睛:“幸存的‘驼子’迅速捡起从主席身上掉落的枪,冲开枪的人回击,但是子弹没有击中对方,反倒是他失足掉下了崖壁……他为什么隔空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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