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游戏
火光刺开金喜露的眼睛,她的脚步开始变沉重,眼前那些发紫发蓝的火光,变形了又变形,滋啦滋啦的火星子扑过来,浩浩荡荡的火焰吞掉她,洒出的星星点点炸开在脚边。
她停在了大火前,她伸出手想要去拦截什麽,地面上浮着一层似雾非雾,似霜非霜的气团。
被麋鹿镇衆人奉为神坛的江家祠堂,昂贵木雕廊檐一点点被烧黑,红色的祈福绸带成为了最好的助燃剂,越烧越猛,黑色灰烬像断了翅膀的蝴蝶坠入金喜露的眼睛。
金喜露每眨一次眼睛,眼前的祠堂就被火吃掉一个角。
有的时候是那高高的门槛,有的时候是大门的门匾,她面对大火烧祠堂,心里没有一点惋惜,甚至更多是一种冷眼旁观的快感。
可下一次睁眼,一切又都恢复原样,大火并没有烧到门口,火到底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醒过来,也不懂为什麽梦境要将她推向火坑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手指发胀,脚心被灼烧的痛感险些摔倒在地,一次深呼吸再睁开眼时,金喜露已经置身于火势中央。
祠堂的天花板精致的木雕被火焰逼退到墙角,仅仅剩下一角完好的木雕,鲜花与贡品也被少去精美的塑料纸壳外包装,依稀可窥见桃子被烧干汁水前可口新鲜的模样。
唯独挂在供奉桌前,江家祖先脚踩麋鹿头的图像没有丝毫被火烧的痕迹,火光中男人张开嘴大笑,红润的脸颊高高顶起,眼神锐利不掩锋芒,丝毫不减光彩。
“不行!里面好像有人,快去救人!”
“谁在里面!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辛老师,辛萱,我好像看到就是她走进去放火烧了祠堂。”
听到辛萱的名字金喜露骇然,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皮肉不在紧实光滑细嫩,而变得皱巴布满了斑点与老茧,她才注意到这绝对不是她的身体。
金喜露与火中烧死的辛萱,心脏对着心脏感受到了屋外人的冷血与虚僞,同时她也感受到辛萱渐渐冰冷的心。
感同身受在这一刻轻轻松松,不用任何开关去激发,好似与生俱来命运总能安排到她们两个,来经历这一出剥皮剔骨的痛心。
辛萱眼皮重击合上的最後一幕,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年轻女人蛮横冲撞地跑了过来,她的身後也跟一个高挑气质清冷的白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追她。
她们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吵吵闹闹,一样的让人羡慕,真好。
金喜露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江家的地下室,她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一个梦。
还没站稳,她就直奔外面,这高高低低拦住何敏的台阶,没有拦住金喜露。
脚先跨出江家的门,头就僵住在门框中,只因为她嗅到了空气弥漫的草木焦味。
她的心一下子跌入深渊,跑去祠堂的路上,对上路人一个个惋惜惊诧的表情,心再也捞不上来了。
越靠近祠堂,木头烧焦的气味就越浓,哪怕掩盖在厚重的水汽之中,这味道也丝毫不让步。
金喜露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了,梦里的位置对应了,只是这次跌跌撞撞的女孩跑过来,身後没有人跟着。
位置颠倒,冬日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也最舒服了,金喜露却迟疑了几秒才擡头望去。
祠堂的大门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现在要掉不掉地抵在石台阶上,火漫上门面的痕迹有些狰狞,她视线没有一秒停留犹豫,穿过大门,直直地控住站在鹿皮画像下的白发男人。
那个男人背过身去,微微仰头抚摸着鹿皮画像的卷边,他的脖颈绷直一小节裸露在阳光下,像是被打碎的月亮的三分之一碎片,灰色羊毛开衫没有扣好,贴在他的身上轻飘飘的。
而他们两个的中间,有一个诡异的圆,旁边都是被烧过黑漆漆的印子,只有那个圆依稀可以看到原来地板的颜色。
恰好,江宜林转身,他好像又瘦了,眼睛里的红血丝比绞杀的麻绳还要重,两人的视线搭在一起,梦中的晦气团终于落地。
什麽都没说,什麽都不用说,仅仅依靠这一个眼神,金喜露知道辛萱已经被火烧死了。
金喜露没有刻意去克制泪水流出,在江宜林的面前,她永远也眼不过他。
“为什麽不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