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份。一人一碗。”
这话像扔进油锅的水滴,瞬间让女人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推拒: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杨叔!这太金贵了!”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搭把手,哪能……”
“杨老哥!你快收起来!给孩子们留着!”
“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氏和赖子娘几个更是连连摆手,恨不能立刻遁地溜走。这阵仗,比刚才被张家人围着撕巴还让她们心头怵。
杨老爹没理会那些推辞,只是固执地端着那碗糖水蛋,稳稳地停在颜氏面前。灶膛的火光似乎还映在他眼底,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在暮色里显得异常沉静。
颜氏看着眼前这碗在红糖水里微微颤动的荷包蛋,再看看老头子身上那件可笑的围裙,鼻子猛地一酸。她一把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传到掌心,也烫到了心里。她端着碗,枯瘦的手微微颤,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哽咽和喟叹,对着还在推拒的众人道:
“都别嚎了!老头子给的就拿着!一个个出力的时候没见怂,吃个蛋倒扭捏上了?拿着!都拿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碗里那诱人的深褐色糖水上,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遥远的追忆,
“上回吃这东西……还是生大川那会儿坐月子呢……”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女人们脸上的推拒和惶恐,慢慢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酸,是理解,更是一种被郑重对待的暖意。糖水蛋的甜香混着暮色里清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拿着吧,老姐姐们,四嫂,姚妹子,”颜氏吸了吸鼻子,声音重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一家之主”气势,
“都尝尝!开开荤!今天打跑了那帮黑心烂肺的,值当这一碗!”
有了颜氏话,又闻着那勾魂的甜香,女人们哪还忍得住?刘秀芝第一个端起碗,也顾不上烫,凑着碗沿“吸溜”就是一大口甜汤,烫得直吐舌头,脸上却笑开了花:
“香!真香!甜到心坎里了!”
王氏和赖子娘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捧起碗。王氏用勺子轻轻戳破那嫩滑的蛋白,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混着红糖水,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眯着眼细细品着,脸上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连声道:
“甜!真甜!”
赖子娘则直接对着碗沿吸溜着喝汤,喝得啧啧有声。
元娘、周婆子、凤儿也各自端起了碗。周婆子一边小口吹着气,一边感慨:
“哎呦,这糖水蛋真甜呐,托了东家的福了!”
凤儿则小口咬着蛋白,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是极喜欢这难得的甜食。
舒玉见大家都吃上了,也不“虚弱”了,挣扎着从杨大江怀里溜下来,像只闻到腥味的小猫,蹭到磨盘边,眼巴巴地看着杨老爹。杨老爹没说话,舀了最小、但糖水最浓的一个蛋放进一个小碗里,递给她。
“谢谢阿爷!”
舒玉甜甜一笑,捧着碗,学着大人的样子,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滚烫的糖水。那甜滋滋、暖融融的滋味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把刚才“演戏”的疲惫都熨平了。她满足地眯起眼,小口小口地咬着嫩滑的蛋白,吃得无比认真。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满足的叹息声和碗勺碰撞的轻响。夕阳的金辉洒在每个人脸上,映着她们狼狈却满足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红糖的甜香和一种劫后余生、同仇敌忾后的温暖松弛。一碗朴实无华却情意深重的糖水蛋,成了这群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女人最好的慰藉和勋章。
颜氏捧着碗,小口小口啜着滚烫甜腻的糖水,听着身边女人们的说笑,看着碗里那个饱满圆润的荷包蛋,只觉得浑身被打过的地方都不那么疼了,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也彻底顺了。她眼角余光瞥见杨老爹已经默默解下围裙,蹲在屋檐下,又摸出他那宝贝旱烟锅子开始装填烟丝,那副沉默如山的背影,此刻在她眼里竟顺眼了许多。
吃完了糖水蛋,王氏、赖子娘她们告辞了。颜氏指挥着周婆子和凤儿去烧热水,元娘和刘秀芝也各自回屋准备梳洗。杨大江和杨大川兄弟俩趁着天光未暗,扛起锄头去自家地里看看麦子,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
喧闹的小院终于安静下来。舒玉舔干净碗底最后一滴糖水,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目光扫过灶房墙角堆着的柴火,猛地想起了什么!
树皮!
她走之前泡的那缸树皮!原想着天就回来处理,结果被围城一耽搁,整整两个多月!
一股巨大的好奇混合着隐隐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两个多月!那缸水……该不会臭成一缸粪汤了吧?那些宝贝构树皮,怕不是早就烂成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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