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工匠敲打声。舒玉仰着小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眼神清澈而坚定的顾九,心中天人交战。
把信交给乙,是最稳妥的选择,以他的能力,定能将信安全送到王县丞手中。但如此一来,势必要解释这封关乎王家内宅秘辛、措辞急切的书信从何而来。难道要说自己做梦梦到的?还是坦白空间的秘密?哪一个都行不通。
而顾九……这个看似温顺乖巧、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丫鬟,却在她动用灵泉时流露出异样,今日更是主动请缨,言语间透露出愿意为她分担“不便为人知”之事的决心。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的忠心,是否真的足以托付如此机密?
舒玉的小手在袖中紧紧攥着那封从空间取出、已然变得有些温热的求救信。时间不等人!王霜母女还在那高门大院里挨饿受气,等着救援!每拖延一刻,她们就多一分危险,也多一分变数!
赌了!
舒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视着顾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九姐姐,我这里确实有一封极其要紧的信,需要立刻、秘密地送到县衙,亲手交到王县丞王大人手中,绝不能经过任何旁人之手,更不能让王家人知晓。此事关系重大,甚至可能……有些风险。你,真的愿意,并且能够做到吗?”
顾九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去看舒玉手中那封信,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坚毅:
“小姐信得过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愿立军令状,定将信亲手送到王大人面前,若有差池,任凭小姐处置!”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
舒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将袖中那封折叠得紧紧的信件迅抽出,塞进了顾九手中,低声快交代:
“见到王大人,务必亲眼看着他拆信阅览。他若有回信或口信,牢牢记下带回来。”
“奴婢明白!”顾九将信小心地贴身藏好,动作麻利而不显慌乱。
这份干脆利落和不多问的懂事,让舒玉心中稍安。她定了定神,知道送信只是第一步,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出门,并且最好能亲自去王家附近探探风声,哪怕只是确认一下王霜被软禁的“竹香苑”的大致位置。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正房。杨老爹正坐在堂屋门口,手里拿着烟袋,目光似乎落在院墙外某处,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阿爷”
舒玉凑过去,声音甜甜的,带着点小女孩特有的娇憨,“我想去霜姐姐家里玩!好久没见她了,想得紧!”
杨老爹闻言,缓缓转过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舒玉那张努力表现得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王家小姐?似乎并未下帖子邀请。小孙女这几日忙着作坊和小院的事,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串门了?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历经风雨,如何看不出小孙女这突如其来的“想”背后恐怕另有文章?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淡淡的烟雾,声音嘶哑平静:
“想去便去。让石磊给你套车,送你们过去。路上小心些,莫要贪玩,早些回来。”
“哎!谢谢阿爷!”舒玉心中一喜,没想到阿爷答应得这么爽快。
没有询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一丝惊讶。仿佛舒玉只是提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要求。这份不同寻常的平静,反而让舒玉心里更是一动。阿爷……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说,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默许甚至支持她的某些“出格”行为?
她转身跑回东厢房,特意挑了一身半新不旧、但料子还算细软的鹅黄色小衫和同色裤子,既不会太扎眼,也不会失了礼数。对着模糊的铜镜,她仔细理了理刚才跑乱的小揪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无忧无虑、只是去找小伙伴玩耍的四岁孩童。只是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思虑,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再次出来时,骡车已经套好,石磊沉默地坐在车辕上。顾九也换了一身利落的青色布衣,安静地站在车旁等候。
“阿爷,我们走啦!”舒玉冲着堂屋方向喊了一声。
杨老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
“嗯,早些回来。石磊,路上当心。”
“是,东家。”石磊沉声应道。
舒玉被顾九抱上车厢坐好,顾九也跟着坐了进来。石磊一扬鞭子,骡车便“骨碌碌”地驶出了杨家小院,朝着县城方向而去。
车厢里,舒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田埂树木,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虽然信已经交给了顾九,阿爷这边也顺利出了门,但她的心依旧悬在半空。王县丞收到信会如何反应?他能及时赶回府城吗?王霜母女在那边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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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土路上,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县城那不算高大的城墙轮廓便出现在眼前。进了城,石磊按照舒玉之前含糊指示的“去霜姐姐家附近看看”的方向,驾着车来到了王家宅邸所在的街巷。
王家不愧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宅院虽比不上府城本家的气派,但也是青砖高墙,黑漆大门紧闭,门口还守着两个穿着体面家丁服的门房,透着一股寻常人家没有的威严。
她先是看向顾九,用眼神无声地询问。顾九微微颔,示意信件稳妥。舒玉这才压低声音对顾九道:
“九姐姐,你去吧。按我们说好的办。”
顾九应了一声,动作轻巧地跳下骡车,整理了一下衣衫,便低着头,步履匆匆却又不失沉稳地朝着王家走去。
看着顾九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舒玉这才将目光转向坐在车辕上的石磊。她挪到车厢边沿,小手扒着车框,仰起小脸,看着石磊那饱经风霜、带着一道浅疤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