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你认为这封信是何人留下的?"
张子之接过那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仔细辨认了下字迹,随後恭恭敬敬地对面前的人低下头:“子之也不知。只是我看这纸上的笔迹方正,似是读书人写的字。”
裴安又将纸拿回来,扔到了一旁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字迹端正也不代表是读书人,不可随意断定。”
张子之道:“子之记住了。”
这张子之是裴安的表弟,前些年进宫来投奔裴安,裴安便将他留在身旁,也算是一个心腹了。
裴安沉沉叹了口气,擡起头望向窗外盛放的红梅。
“你不知道,但我大概猜出来了。”
张子之依旧恭敬地低垂着头,不敢逾矩。
裴安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探身抚上那一株越过窗棱的红梅,明明是极美的景色,他眼中却有着浓重的忧愁,似是永远走不出冬天的冰雪。
“你说,一个人的生命力到底有多强?”
张子之试图思考,但终究弄不明白裴安这没头没脑冒出来的话是什麽意思。
裴安轻轻抚摸着枝头上的一朵梅花,像是在抚摸小孩子的头,就像幼时他的兄长对他做的那样。
“连娇嫩的花朵都能在极寒之时盛放,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麽会轻易败给命运呢?”
他叹了口气,垂下手,转身对张子之道:“帮我安排一下,两日後,去回春堂。”
……
回了屋後的许若言独自坐在床上生闷气。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她这样问自己。
其实她能理解裴觉为什麽会这麽想,毕竟自己的性命确实是最重要的。他自小就在那宫中皇帝妃子门勾心斗角的环境下长大,若是没有这样自保的狠心,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她无法接受裴觉回答的那样果断,就好像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永远只遵循最正确的程序,不会因为任何的情感波动做出变化。难道同甘共苦的这些日子不值得他犹豫一下吗?
有时候,理解是一回事,但接受是另一回事。她能理解,因为她有同理心,但她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因为她有自己的心。就像原谅不代表伤害消失,存在不代表一定正确。
越想越烦躁,她干脆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打算睡一觉再说。
谁知她刚闭上眼,门就吱呀吱呀地想了。
她没好气地将被子一把掀开,随即被灌进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
然後门被大力关上了。
许若言擡头,裴觉闯进了她的视线。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他抿住嘴,不敢去看许若言的眼睛。
许若言看出来她在紧张了。
她叹口气,伸手将裴觉撤过来:“坐过来说吧。”
温热的手掌之下是刺骨的冰凉,许若言皱起眉:“你在门外站了多久?”
裴觉还是紧紧闭着嘴不出声。
许若言一巴掌招呼在他背上:“你到底有没有数?就你那个破身子还敢穿这麽点站风里任它吹?!真把自己当忧郁男神了是不是?!”
裴觉委屈巴巴地擡眼看了她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许若言忍住强烈的冲动没再给他一巴掌,拉住他的胳膊大力一扯,另一只手拽着被子盖到了他身上:“自己上来,染上风寒了你就自己撑着,我是一碗药都不会给你喝的。”
裴觉隐在阴影里的眸光闪了闪,乖乖坐到许若言身旁盖好被子。
许若言抱着胳膊倚着窗头,两眼直直瞪着前方不理他。
裴觉又悄悄往许若言那边蹭了蹭。
“夫人,方才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惹夫人生气了。”
许若言依旧不理他,跟听不到似的。
裴觉继续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我心里夫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比我自己都重要,我以後不会再那样说了。”
糊弄鬼呢?!
许若言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裴觉,我好歹把你当朋友当同僚,你把我当什麽?你的一把刀?”
“不是,”裴觉立马摇摇头,“你是我夫人。”
许若言:“……”
恋爱脑能不能现在就滚。
她朝裴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朝墙一拧身,道:“我累了一天了,睡觉!”
裴觉赶忙把灯吹了,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往许若言那边推了推,然後把剩下的一角盖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被训能换来跟夫人一起睡觉的话,他还是挺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