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山,幽谷。
自陈一凡无意识吐露那个“冷”字,又过去数日。他并未立刻醒来,依旧沉睡着,但情形却有了微妙而持续的好转。
他不再完全如同一具空壳。偶尔,手指会轻微蜷缩,眉头会因体内破碎力量带来的痛楚而微皱。一次,云裳为他擦拭脸颊时,清晰看到他的眼球在眼皮下快转动,仿佛沉入深邃梦境。
他的身体依旧枯槁,白如霜,但那股令人绝望的死寂之气,在古镜清辉、同心佩与战魂碎片的生命共鸣,以及云霓不惜损耗本源、以“永寂”法则强行延缓生机流逝的三重作用下,被牢牢遏制在极低水平,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内凝聚的趋势。
就像将要熄灭的炭火,在隔绝狂风后,核心那点暗红开始顽强的存续,并缓慢汲取周围细微热量。
这日黄昏。
云霓刚结束又一次为陈一凡渡入细微本源寒气,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她靠坐草庐支柱旁,微喘着调息几近干涸的灵力。
云裳看在眼中,疼在心里,自知劝不动姐姐,只能默默将更多精力放在照料起居与警戒上。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躺于草垫上的陈一凡,喉中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挣脱无尽淤泥的呼气声。
声音不大,却瞬间攫住姐妹二人全部心神。
云霓蓦然睁眼,云裳亦自篝火边倏然起身。
只见陈一凡那紧闭不知多少时日的眼帘,如坠千钧,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起来。睫毛似蝶翼挣扎,几番尝试后,终是裂开一丝细缝。
一缕微弱、迷茫、几乎无法聚焦的眸光,自那缝隙中透出。
“……!”云霓瞬间掩口,生怕丝毫声响惊散这得来不易的奇迹。云裳亦屏住呼吸,眼眶霎时红了。
那眸光先是涣散,茫然对着简陋顶棚,似不解身处何地、何种状态。过了好几息,才极其迟缓地、带着巨大滞涩感,微微转动,落在离他最近、云霓那张写满紧张与期盼的脸上。
他眼神空洞,浸透厚重疲惫与混沌,如隔毛玻璃视物。他似乎在努力辨认,干裂嘴唇再次翕动,出沙哑如砂纸摩擦之声:
“……云……霓……?”
二字耗尽此刻他全部气力,话音未落,那勉强睁开的眼缝便无力闭合,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昏睡。
但这一次,非是先前毫无反应的死寂,而是带着一丝意识回归后的疲惫沉睡。呼吸虽仍微弱,却似乎较前更平稳些许。
“他……他认出你了!姐姐!”云裳激动地抓住云霓手臂,声带哭腔,“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云霓紧绷的身躯骤然松弛,一股巨大难言的酸楚与喜悦交织涌上,令她眼眶热,视线模糊。她用力眨眼,逼回即将夺眶的泪水,深吸一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嗯,他醒了……虽只一瞬。”她伸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拂开陈一凡额前一缕汗湿白,“他的意识,正在归来。”
这是里程碑式的突破!证明所有努力未曾白费,证明陈一凡那顽强求生之志,终是冲破死亡牢笼,撬开一丝缝隙!
纵他依旧重伤垂危,心核破碎、本源枯竭的难题远未解决,然意识回归,乃一切可能之。无意识主导,再多外力亦仅吊命而已。
“快,云裳,将那株温养元神的‘凝神草’煎了,待他下次醒来,试喂少许。”云霓即刻吩咐,声含久违的活力。
“好!我这就去!”云裳抹泪,欢快应声而去。
云霓重新坐回陈一凡身侧,握着他那只剩骨架的手掌,感受那微弱却真实的脉搏,心中百感杂陈。
他能认出她,说明核心记忆未损。此点至关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