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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隐（第4页）

他们再长大些，父君忙于公务，便时常不在府中，商雪便会和商决日日搬着小椅子坐在府门外等他回来。常常是等到天幕暗了下来，父君才会突然出现，将他们两个抱在怀里，一起进了殿内。

商雪喜欢缠着父君，即使是长大了些，闲时也总要去他书房寻他。商延常在书房处理公务，商雪也不出声扰他，乖乖搬来一张小椅子，伏在他的书案上看他认真处理政务的样子。商延不时回头朝他笑笑，商雪也会看着他笑。

有时候心血来潮，商雪也会握着笔杆学他写字，可他笨手笨脚的，往往弄得满脸花花，逗得商延笑个不停。

商雪便会撅着嘴，怨父君取笑他，用力擦擦脸，试图将墨汁擦去，却往往适得其反，越弄越乱，逗得商延亦哭笑不得，拿他无法。

少时的时光总是叫人留恋，与父君相处的点点滴滴幻在眼前，每一幅画面都沉浸在记忆深处，叫他贪恋不已。

商雪身子微微颤动，不是叫夜风吹的，是他又控制不住情绪，哭出声来了。

天人永隔，再遇已是枉然，修了这数百年的缘分，终究也到头了。

商雪只是不甘心又後悔，数百年得他养育，得他庇护，他才能无忧长大，一回首，他已欠他颇多，他却什麽也没为他做过。

他以为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长大，让他慢慢还他的，可天意总是不如人意，叫他愧意钻心。

感觉到身旁有些细碎的声音响起，商雪转头才发现是商决动了动身子，他的手指搭在眼睛上，许是脑袋还有些昏沉，他正揉着眼睛，想是即刻便要醒来。

“哥哥……”

商雪颤着声音唤他，挪动身子向他靠近过去，将他上身扶了起来，让他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商决揉了几下眼睛，便慢慢睁开了眼缝，熟悉了一下周围漆黑的环境，才後知後觉擡头看了商雪一眼，却叫他满脸莹莹的水光吸引了视线。

“阿雪……”

商决心下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看他哭得梨花带雨，心也随之一紧，赶紧从他腿上爬了起来，凑近去看他的脸。

“阿雪怎麽哭了？”商决晃了晃脑袋，脑中有些晕晕的感觉，叫他一时还有些不大清醒，只是看着他的泪花本能地问了一句。

商雪却突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哭声也大了起来，将商决吓了一跳，清醒了些。

“阿雪，你怎麽了呀？怎麽又哭上了？父君呢？怎麽不见他的身影啊？我记得他将一道咒印打入我的额间，我便无知觉昏了过去，我方才醒来，该是睡了很久了，父君现在怎麽样了？衍月呢，怎麽他也不见了？是不是父君和他飞到别处打斗去了？父君身子受伤了，他打不过衍月的，我们快些去找他们，也好帮帮父君。”

商决即刻站了起来，伸手想要将他也从地上拉起，商雪却越哭越大声，身子也软在地上，叫他拉不起来。

“阿雪，你先别哭，你先站起来，有事就和哥哥说啊，你这样叫我很担心知不知道？”

商决的心弦随着他的哭声绷紧，叫他隐隐有了坏的念头。

他醒来时便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确定他们所处之地还是在关城之中，只是城中的惨状更甚，而打斗已经停下。

商决看着他的反应，不由得揪心起来，商延与衍月二人都不在此处了，他便不知道父君的安危如何。商雪只是哭泣，叫他一阵心慌，没了底。

“阿雪别怕。”商决在他身前蹲下，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一只手擦去他的泪痕。

他温声道：“父君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你为什麽要哭啊，是父君受伤了麽？阿雪别怕，哥哥在呢，我们一起去找父君，我们可以保护好他的，别哭了好不好？哥哥在这呢，别怕啊。”

商雪擡起眼皮看着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落泪，嘴唇微颤道：“父君……父君没了……哥哥，父君已经死了……”

商雪又向他扑了过来，钻进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

商决却即刻僵硬在原地，像是被人打人一拳，叫他心口一阵刺痛，压迫得他快要喘息不上。

他双眼怔怔，眼中却也不自觉漫出水光，叫他脸颊上亦是水痕道道。他只是突然觉得心脏里面空空的，像被人掏了个大洞，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叫他那处好疼好疼。

“阿雪……你说什麽……父君……他……死了麽……”

商决的声音也变得哽咽，商雪在他怀中点了点头，身子一阵颤动，叫商决上身也跟着他颤动起来。

“我昏睡之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麽醒来之後就……就会这样了？父君的修为明明仅次于衍月了，他能如此轻易就将父君杀了麽？父君明明那麽厉害，他也会死麽……”

商决视线穿过商雪身後，定格在那片模糊的黑印上，它弯曲的形态叫他心也一顿。

即使是在夜色里，那印子轮廓也隐约看得清楚，分明是条长蛇被力量劈焦後留下的，父君便是生生叫那股力量劈碎的麽？

商决松开商雪，踉跄站起，向那处走去，每走一步，双腿也越发软了，最後直接跪倒在黑印边缘。

商决双手在地上抚摸，焦黑的印子还残馀些许血液烧焦的味道，每一丝气息冲进鼻腔，都似柄利刃在剜割他的心肉，叫它鲜血淋漓。

商决直接将额头砸在地上，血液即刻与印记交融。他伏在地上，脸颊与黑印紧贴着，让泪水和他焦黑的血腥化为一体。

“父君……父君……”

商决身子倒在地上，抑制不住地抽动起来，他的声音也沙哑了。

“父君，阿决不要离开您，您回来好不好啊？阿决会好好修习术法，保护好父君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阿决不想你离开我，阿决害怕啊，您回来陪着我们好不好……”

商雪跪在他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粗哑的嗓音快要让他的字音也发不出来了。

“哥哥，父君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从此以後，这世上便只有我们两个至亲之人了，我们都要好好的，父君才会放心。以後的日子我们便要相依为命，我也会保护好你的，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从我的手中将你夺去，我会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