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姝擡头的时候看了一眼宗帝身旁的宛贵妃,仿若天上的玄女,只见她朝自己望来,温柔地笑了笑。她知道这个县主之位是贵妃娘娘为自己争取来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麽帮自己。
宗帝似乎很高兴,坐在上席和宛贵妃蹑足附耳,但没多久就带着宛贵妃离席了。见宗帝走了,程皇後自然也坐不住,独自离开了。
帝後不和也不是什麽秘密了,衆人只当圣上风流,宠爱佳人罢了。他们自己府上不也是姬妾成群,男人最懂男人。美人迟暮,当然不及玄女赏心悦目。圣上登基晚,子嗣不少,故而朝中大臣也不劝他广纳後宫,开枝散叶。
至于皇後所出的两位皇子,兰姝瞄了一眼对面的坐席,只见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想来就是大皇子秦王了。虽然身残,却很儒雅。在王府的时候他可是世子,风光无限,可惜造化弄人,皇位不可能传给一个瘸子。
那昭王旁边坐着的就是二皇子了吧,两位嫡子长得都和皇帝很像,依稀可见圣上年轻时英俊的模样。听说二皇子还住在宫中,并未封王。
微微张望了几眼就不再多看,那几位皇子和她天壤之别,不会有什麽联系。
面前摆着金樽美酒,满桌珍馐,兰姝觉得腹内空空,这会也是饿了。用玉箸夹起晶莹剔透的龙井虾仁,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龙井茶香在口中久久不散,兰姝忍不住多用了几筷子。无意间发现只有她这张桌子有这道菜,正觉得奇怪,就发现对面那只公狐狸对自己似笑非笑。
明棣目睹对面的小狐狸嘴里塞得鼓鼓的,不免好笑,他猜的不错,那只小狐狸果然喜欢吃虾。
上回叫桑度去醉清风打听,就知道她定会喜欢今日这道龙井虾仁,不枉他剥了半刻钟。剥虾而已,徐青章能做的,他也能做。而且,她那日只吃了三只徐青章的虾,今日却吃了八只,是他胜了,男子勾唇浅笑。
见她吃了半碟虾仁,还有几块松子百合糕後,明棣才走到女眷席上。
兰姝吃饱喝足後准备等散宴後回家,没想到昭王带着那位娥娜公主向她走来了。
“朝华县主想在哪里听她狗叫?这里,还是外头?”
正疑惑明棣过来想干嘛,就听见他自己直抒来意。狗叫?对,娥娜输了,她要给自己学两声狗叫。条件是明棣提的,善始善终,他带着战败者来给自己当乐子了。
周围的人已经向他们三人看了过来,兰姝见娥娜小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也不想刻意为难她。
“公主金尊玉体,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这位高挑的异域公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两句,“汪汪,汪汪。”
声音不大,却令听到的人震耳发聩,听到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南蛮公主,带给人的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兰姝看了一眼昭王,像是在说,人是你带来的,赶紧带走。
昭王不置可否,这人还真是出人意料。他瞥着眼前女子瞅小狐狸的时候,面色浮现一抹不自然的潮红,什麽意思,当狗当上瘾了?
“娥娜公主,既然做完了事就回你的坐席上去吧。”
“凌小姐,你的闺名叫什麽?我叫娥娜,你可以叫我娜娜。”
明棣死死盯着她,这京巴犬不理他,还上前握住了小狐狸的爪子,顿时忿然作色,敢情他这是为自己招惹一个情敌了是吗?
兰姝瞄着前倨後恭的娥娜公主,哭笑不得,她这是招惹了什麽人?娥娜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软。
耳边传来周围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兰姝也觉得不妥,“娥娜公主,臣女名唤凌兰姝。”说着就把她的手从娥娜的手中抽了出来。
“兰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男子见这京巴犬得寸进尺,越发恼怒,他就不该提条件,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自损一万。
“兰姝,你是不是对我们那的女子娶夫感兴趣呀。”
兰姝端详着眼前的俊男俊女,他俩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猎物一般。但她也知道在这种场合,和娥娜谈论那些不合适。正想开口,身边却有宫女过来传话。
“朝华县主,宛贵妃娘娘有请。”
兰姝听到宫女的话後,给他俩行了一礼,又给肖氏说了一声,就跟着宫女出去了。
黄衣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走的却不是去後宫的路。兰姝心想,她跟着宫女走的时候昭王并没有发话,宫女的身份应该不似有假。
没走多久就到了太液池,大铎先祖晚年想去蓬莱求仙问道,就命人仿照蓬莱挖掘了这个湖泊。
八水绕长安,景色宜人,波光粼粼的湖水像是柔软的绸缎。池中还有几只黑色的天鹅,高贵优雅,旁若无人似的在水中嬉戏游玩。
直到她被引入太液亭後,才发现圣上也在,兰姝忙蹲下行礼,“臣女拜见圣上,贵妃娘娘。”
宛贵妃上前把她扶起,又对身边男子说,“都叫二哥不要跟来了,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兰姝低着头,不敢擡眼。只听见这位凤仪万千的宛贵妃娘娘嗔怪了圣上一句,圣上也不恼。
“珠儿。”
适才还在宴席上展现王者霸气的天下共主,此时却只是一个想讨美人欢心的普通男子。
“花房的盘龙春晓还没有施肥,二哥你去未央宫叫人弄好吧。”
兰姝见年过半百的九五之尊听了宛贵妃的差遣後,春风满面地走了,倒不像是去干活,而是去做什麽青史留名的事一样。
宗帝心里想的却是,珠儿给他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今日终于肯让他留宿了,必然是原谅他了,只是这些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孩子,来让我看看。”
眼前的绝代佳人牵着兰姝坐下,兰姝受宠若惊,坐垫柔软,轻如羽毛。宛贵妃的手很暖,肤如凝脂,像徐煜送的那个暖玉手炉,像她以前生病时,阿娘坐在床边牵她的手。
“姝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上次是阿柔不懂事,阿柔就是安和,我替她向你道歉。”
兰姝听着佳人的柔声细语,心下一酸,她已宠冠六官,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可她却为自己的女儿对自己道歉,此时的她不是什麽尊贵的贵妃,而是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母亲。
兰姝险些落泪,还没开口又听佳人说,“姝儿,这是怎麽了,可是受委屈了?”
“对不起,娘娘,是臣女失态了,臣女只是看到您,就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兰姝声音哽咽,对宛贵妃如实道。
“好孩子,没事的,都过去了。你若是愿意,可以唤我一声姨姨。”宛贵妃已经从宗帝口中得知兰姝父母早已双亡,是个可怜孩子。
兰姝听到这声姨姨,多日来的低落情绪像是在这一刻终于爆发。翠黛颦,珠泪滴,衫袖湿。[1]
她不是没有姨母,可那位徐姨母却是待她冷冰冰的,不似眼前这位温柔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