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姝坐下後有些不解,她从未见过这般殷勤的冯知薇,印象中的她并非如此圆滑。可她心思敏感,哪能没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敌意?
她静静地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只是一般的粗茶罢了,有些浑浊,不如贡茶,也比不上宜山的茶。
“姐姐一路走来,想必是热了些,谷雨,你过去替姐姐扇扇风。青章这里原是有几个冰鉴的,但因为大夫说我不能用冰,会对孩儿不好,便撤了下去。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姑且为青章的孩子忍忍吧。”
兰姝见她自顾自地说着,抚摸微突的小腹时,眼中满是柔情。
“用不了冰还吃冰镇葡萄。”
冯知薇声音不大,室内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小瓷心直口快,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面对小瓷的嘀咕,冯知薇笑了笑,将那碟冰爽的葡萄递给谷雨,“去,给姐姐送去。方才我已吃过几颗,这葡萄听说还是昭王的人上个月去南边运过来的,徐家承蒙恩宠,也得了一篮筐。母亲知我嘴馋,便分了我几碟子。而後见我吃完,又叫我来青章这里讨要些。至亲至疏夫妻,[2]夫妻本是一体的,如今我也是沾了青章的福了。”
“他呢?”兰姝觉得她好生啰嗦,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她不乐意听,她听着烦!
“回表小姐,世子爷……”
“青章还在沐浴呢,姐姐还不知吧,青章这几日都要泡药浴呢。”
兰姝的确不知,闻言後轻咬下唇,她以为徐青章受伤了。略一迟疑後便丢下衆人,急急忙忙朝里面的湢室走去。
就连一旁浅笑安然的冯知薇都有些局促,她原想起身拦住兰姝,但那女郎动作麻利,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她们视线里。
先是关蓁然,再是冯知薇的挑衅,兰姝心中郁结,只是那些闷闷不乐,在听到徐青章不好之後便立时烟消云散,她满脑子都在猜测他是哪里不好了。明明前两日与她分别时,他还是那般健朗。
甚至在前往湢室路上,她揣测徐青章或许是走在途中时,不小心踩到石子磕了脑袋,或许他成了一个傻儿丶痴儿丶瘫儿,没有自理能力,只得于床榻之上等着人伺候起居。
但她也是心急,将事情往坏处想了去。倘若徐青章真发生了什麽意外,外头那位姨娘又岂会于她面前大肆炫耀。
冯知薇今日之举着实有心,她无意得知徐青章要泡药浴的消息,原也是心急如焚,担忧他可是遭了不测?但府里并未传出风声,她无奈,去秦氏面前诉了几句苦,秦氏给她透露了一二,末了还叫她好生伺候徐青章。
不过短短两日,府里的风向就变了。府上衆人隐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向,其中倒是不乏上前讨好冯知薇的,谁让她肚子里揣个金疙瘩呢?待这金疙瘩几月後呱呱落地,那可是长子长孙,其身份地位自不可同青章那般卑贱。
她今日无意撞见兰姝,见兰姝过来时她亦是一惊。但下人们纷纷讨好她,她得了体面,也有了底气,便出了方才那一遭。她想着,即使兰姝日後进了徐家,生下子嗣,那也得两年之後了。她的孩子会比嫡子大两岁,稚子长得快,两岁便可以拉开彼此之间的差距,她定能将自己的麟儿照顾好。
兰姝轻车熟路到了他的湢室,却发现门前还守着他的另外一个丫鬟惊蛰。
“章哥哥在里面吗?”她小跑过来,喘着粗气,焦急万分,连忙摇了摇守在门口酣睡的丫鬟。
“回表小姐,世子爷正在里面……泡药浴。”
不等她将後半句话说完,打瞌睡的惊蛰一时从梦中醒来,诧异兰姝为何在此。可见她一溜烟的功夫就走进了里面,她纠结几息,下一瞬替他俩掩上了门。
也罢,她可不是那种有坏心思的丫鬟。她还想着讨好兰姝呢,同小瓷一样,她也是事事顺她心意的。她心想,既是表小姐想进去陪世子爷,那便让她进去。
她身为徐青章的丫鬟,原是要进去伺候他沐浴的,但世子爷心善,准许她在外边偷个懒,她乐得清闲,便守在门外。
女郎脚步透露着焦急,落地有声。里面的男子并非与惊蛰一般闭目养神,他耳力极佳,闻见那脚步声步步逼近,便出声喝止,“出去。”
一步一足,走动的声音细细碎碎,明显是个女子,他原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婢女想来勾引他。
[1]摘自向子諲《南歌子·郭小娘道装》
[2]摘自李冶《八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