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不听话,就该打!”
他俩还想接着争辩些什麽,却见那位清瘦的男子撑着一柄油纸伞过来,两人倒也默契,顿时收了声。
凌科进屋前睨了他一眼,他在兄长面前宛如褪了气的皮球,再也不敢放肆。
他这位兄长话不多,为人十分冷淡,他有些畏惧。
凌科有事没事便来兰芝阁转悠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院子,随进随出。
“姝儿,怎麽站在风口处?”他自然而然取来披风替她穿好,又举着她的手呼气,温声道:“别冻着了。”
精致的小脸蛋无悲无喜,由着他肆意摆弄。她长久待在屋子里,又往窗外看了许久,一时间有些目眩,正好跌入男子怀中。
他虽瞧着清瘦,身上却很热,烘得她暖暖的。
“多谢兄长。”兰姝稳了稳身子,正想站直身子时,男子却使了劲不让她走。
兰姝显然有些不满,闹着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他艰难开口,清润的嗓音也透着些许哑意,“姝儿妹妹该多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兰姝冷冷道:“兄长该娶妻了,凌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矮了。”
一物降一物,她说起话来杀人诛心,一时间让他哑口无言。
兰姝才不管他难堪与否,她又不是死人,这人身上直愣愣的一条,直往她屁股上戳,即便隔着衣裳,尤觉他身上滚热。
“我托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兰姝褪下披风後往他手里塞去,她往下瞟了一眼,他这人脸皮子厚,不嫌臊,也不遮一下。
凌科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他来兰芝阁,可不敢指望兰姝伺候他。
“徐冰涵早几年的风头太甚,时时代替张家出席宴会,显然已经完全压过张夫人。只是好景不长,张家後宅里边,最厉害的还得是张夫人那位婢女青露,她虽是个妾,却对张夫人的私事了如指掌,不止如此,张夫人的私库也被她握在手里。”
他说累了,目光往见底的茶杯上戳去,兰姝挑挑眉,给他斟得满满的,显然不便拾取。
她就等着看他出糗。
“妹妹这茶是给死人敬的?”
他笑了笑,而後一饮而尽。舍命陪君子,即便兰姝递来毒药,他怕是也能心甘情愿服下。
“张岱是个男人,他是喜欢徐冰涵,但许是世事皆有定数,徐冰涵也像他从前那个爱妾一样,被青露害了。他当晚就提了剑刺死卧病在床的陈氏和青露,听说青露那位女儿,叫什麽来着,张茹倩,那几日她刚好归宁,却见着这等祸事,她屁滚尿流,立时被吓傻了。一个痴儿,夫家闹着要把她休了。陈家不肯罢休,上了好几道折子弹劾。”
“张岱迫不得已,赔了一大笔银子,紧接着又迎娶了陈家的庶女。不过听说他那个表妹武仙儿,近来有孕在身。”
“涵姐姐呢?”兰姝不关心他们张家的事如何,她自始至终都只想知道徐冰涵的好赖。
“她没死,这麽多年一直瘫在床上。”
这世道对女子多不公,兰姝有些倦意,伏在他肩头躺了会。
“兄长……”
“嗯,我在。”
兰姝闭了眸,轻声问他,“章哥哥呢?”
他并未话赶话,就当兰姝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耳畔传来他的嗓音,“听婢女说,今日的安胎药还没喝,我去给你取来。”
他在凌海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不过自己比他幸运些。他从记事起,便从凌峰那处得知,自己并非他亲生。
依稀还记得那一日的小兰姝想与他分享松子糖,她很标致,很可爱,自己少时却总想弄哭她,他想看她哭着唤哥哥的模样。
然而事与愿违,糯米团子只会哭,不会叫哥哥,甚至此後还爱躲着他。
凌科年过三十,的确该成家了,媒人倒也真如她所说,时常过来,小到豆蔻少女,大到寡妇带女,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他却丝毫不曾动心。
待他走後,兰姝擡手捂住干瘪的肚子,月份尚浅,想来应当是在马车上的那一个月有的。
凌海方才吼得大声,她听得清楚。那小子的心思不难猜,赤裸裸地将野心呈现在外人面前。
然他爹是个内敛的,想来是随了他娘的缘故。
他娘多虑了,怕是她也没有料到,那人与她之间,竟突然就断了。
如窗外漫天飞舞的雪,看得见,摸得着,扬在掌心却会化。
凌科来得很快,苦涩的药汁黑乎乎的,兰姝瘪瘪嘴,她不想喝。
同兰芝阁一样,东宫亦是弥漫着苦涩的汤药味,经久不散。
明棣病了,太医院束手无策。
无外伤,无淤青,他每日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从半日到两三个时辰,再到一两个时辰。
宗帝大怒,提着剑架在他们脑袋上,逼迫他们势必要救活太子。
太子活,他们活。
东宫若发丧,他们九族通通都要入大牢。
可无论他们施针也好,放血也罢,仙芝灵丹,所有法子都试过了,那位玉人依旧毫无好转之意。